2003年5月2日，新华社的一条消息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我海军一艘常规动力361号潜艇在内长山以东我领海进行训练时，因机械故障失事，艇上70名官兵不幸全部遇难。海军361号潜艇的意外失事牵动着亿万人民的心，举国上下都为海军精英的遇难感到无比的痛惜。然而，中国海军第一次潜艇失事却发生在50多年前。1959年12月1日，中国海军418号潜艇在海军演习中与友舰相撞失事，38名官兵遇难，仅一人生还。

  上浮时撞上

  正上方的护卫舰

  王法全，是当时418号潜艇沉没时唯一的幸存者，事后被评为一等功臣，1999年他因病离开人世。

  记者找到王法全家，通过他的生前口述记录及其儿子的回忆，重构出40多年前发生在东海的那让人荡气回肠的海上悲歌。

  王法全和那一批战友是中国第一代潜艇兵。他们是1954年从陆军部队百里挑一筛选出的战士精英，在旅顺口接受苏联海军专家训练。

  1959年12月1日下午1时50分，舟山群岛海域，王法全所在的418号潜艇参加的这次海军演习已近尾声，艇员们听到了意为“潜艇可以上浮”的三声信号，这是当时水面舰只与潜艇水下联络的“土办法”：“昆明号”护卫舰向水下投了3枚手榴弹，爆炸时被潜艇声呐接收，潜艇就等于接到指示——“可以上浮”。

  418号潜艇艇长张明龙下达“准备上浮”口令，30米、20米、15米、8米——潜艇迅速上浮。

  谁也没想到，参加演习的“衡阳号”护卫舰刚好在418号潜艇的正上方。等418号潜艇艇员从潜望镜看到一片黑压压的钢墙扑面而来的时候，悲剧已不可避免，衡阳舰钢刀般的舰首把418号潜艇一切两半。

  潜艇被切成两半

  沉入海底

  海水迅速涌进潜艇，穿过第二道水密门，直奔指挥舱。接着越过第二舱、第四舱水密门，3个舱室全部被淹没。

  几分钟后，潜艇便沉在40米深的海底，艇长张明龙等7名军官和17名士兵当场牺牲。

  王法全是当时418号潜艇的轮机军士长，正在第五舱操作，当时感到潜艇剧烈震动，身不由己打了个趔趄，随后就听见第四舱的战友猛烈敲击水密门并高喊：“五舱排水，五舱快排水……”

  王法全立即叫轮机兵陆正德打开排水阀排水，但是海水不仅没有排出，反而猛烈地向五舱喷射。四舱无法救援，五舱也正受着严重威胁，当务之急要保住五舱人员，王法全果断地下令：“撤！赶紧到六舱去。”他带上了救生服和氧气，领着4名轮机兵来到了六舱。

  当王法全等5人来到六舱时，418号潜艇已在海底，整个潜艇上生存的就只有五舱、六舱的10名艇员和首舱的5名艇员。唯一的希望是等待救援船。大家一一同各舱联系，可是没有任何回音，他们感到事态严重。

  59艘舰船

  救援68小时找到潜艇

  水面上，失去联络的418号潜艇让指挥官万分焦虑。大约下午3时，某潜艇支队的作训科科长张毅突然接到一份海上训练编队发来的电报：418号潜艇接到上浮信号后，没见浮起，只见放出连串气泡。张毅立刻明白情况不妙：418号潜艇放出大量气泡，不见浮起，必定遇到了麻烦。

  418号潜艇突然失事，立刻震动海军最高首脑机关。艇上都是海军的精英，当时中国海军只有不到10艘常规潜艇。海军首长迅速下达指令：“分秒必争，救人第一，首先输氧。”

  当时任海军潜艇部部长的傅继泽在当天赶到了现场。空军出动，运输机从青岛、旅顺空运来潜水人员、救生器材。上海市委领导也派出上海打捞局张智魁局长，率领当时国内一流的打捞队伍前去支援，大小59艘舰船组成的庞大船队奔向出事海区。

  当时西北风骤然增到8级，更不幸的是，那个呼救浮标不知为什么断开。浮标缆绳断开，就无法标示418号潜艇的位置。重新测位需要时间，这一意外情况，把寻找潜艇的工作向后推迟了。68个小时后，人们才在40米深的海底找到418号潜艇。

  10名艇员

  毅然决断自救离艇

  1959年12月2日凌晨5时，王法全和战友在狭小的6号舱已坚持15个小时了，有人开始张大嘴巴，喘着粗气，这是氧气不够的先兆，显然氧气再生药板已快耗尽。

  此时王法全和电工军士长王传经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他们毅然决断：“离艇！”

  当时舱内深度计指向8米，艇员认为潜艇可能撞在东福山上。事实是潜艇的深度计已经撞坏了，他们其实处于40米水深，水压超过大气压4倍。在上浮过程中如无控制，骤然减压，血液中的氮产生大量气泡堵塞血管会立刻导致人瘫痪，同时也会造成严重的肺撕裂而死亡。

  但他们并不知情。10个人穿上了救生服，挂上氧气瓶准备出发。王法全还对一些新兵进行了脱险技术训练。新兵陆正德报告王法全，他的潜水服有裂缝。王法全把自己的潜水服和他互换。后来据王法全的好友马修身老人说，这个漏气的潜水服反而帮了王法全，减缓了王法全上浮的速度。

  离艇时王法全负责押后。王法全生前回忆当时的情景留下记录说：“舱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就想，要是救援队还未赶到的话，大家岂不要饿肚皮？于是就摸出些压缩饼干和罐头……我又找来防水手电筒，身上别上些钳子扳手之类，防鲨刀也带上……一出舱，我立刻感到身体像被一只大手攥着一样，耳膜生疼。四周围漆黑一片，这哪里是8米深啊！还是那包饼干和罐头帮了大忙，它有一定的重量，所以上浮的速度慢，不像他们那么快。我浮一段，就扔一点东西，但那包饼干没舍得扔。越往上压力就越弱，我不断呼出肺里的膨胀空气，以免肺部被气压伤，但也不敢呼出得太快，因为快了，空气不够用，人会憋死。快接近海面时，我已经筋疲力尽。海面上黑糊糊的，不见一个人。风呜呜地刮着，浪头一个接一个，12月份的海水冷得够呛，这时也顾不上冷了，只是拼命呼喊。”

  用牙咬住缆绳

  死里逃生

  “不远的地方有船只的灯光，我就朝那边游过去。‘昆明号’发现了我，放下舢舨朝我划过来，那天风也大，6只桨划断了4只。没法子他们就朝我扔救生圈，可一个也没套住。最后舰上朝我抛过来一根缆绳，我死死抓住绳子不撒手。水面离船甲板很高，我自己已无力爬上去。手也被勒得快露出骨头，就用牙咬住缆绳。甲板上的人连拉带拽总算把我拉上去，上去以后一低头吐出两颗门牙来。”王法全说，“就这样，我得救了。那9人全部牺牲，还有舱首的5个人也不知下落。这次逃出的15人中，除了我，只捞起4具尸体，其余10人失踪，那天风力达到8级，海面风高浪大，加上拂晓能见度差，救援船队难以发现。”

  罗瑞卿大将

  要求全力抢救

  王法全从40米深海底上浮被救捞起来，并没有完全摆脱死神。被救起时，他身体极度疲劳，但神志还清醒。两个小时后，他出现神志昏迷、心跳衰弱、呼吸逐渐困难症状。这是中国第一例减压病。总参谋长罗瑞卿大将亲自打来电话，命令：“组织力量全力抢救，谁也不能让他死。谁给弄死了谁负责！”

  但这毕竟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例，困难可想而知。在上级首长的亲切关怀和医务人员的精心治疗下，这位山东汉子终于脱险。据王法全的亲友讲，从此减压病的后遗症就一直伴随着王法全，到晚年，他得了股骨头关节，瘫痪了4年。

  出水震撼一幕：

  15名官兵不离战位

  后来，打捞船把418号潜艇拖出水面，沿着被“衡阳号”劈开的舰桥下到指挥舱时，6名军官、9名士兵全都牺牲在自己的战位上。艇长张明龙，这位共和国海军的第一代潜艇指挥员，仍是一副临危不乱的神态。

  王法全晚年的好友，也是我国最早的潜艇医务人员马修身老人回忆说，418号潜艇被分段打捞出水后，又被送回到青岛，并在潜艇士兵学校被重新组装起来，成为教学和潜艇逃生训练的特殊教学设备。

  王法全在身体恢复后，被安排到潜艇士兵学校担任潜艇损害管制教研室实验室主任，他的亲身经历往往是最生动的教材。

  王法全在此次潜艇失事后，积极组织领导排水、堵漏和加固舱室，及时果断地组织机电部门人员转移舱室和离艇脱险，把危险留给自己，把安全让给战友。对于总结此次潜艇失事、人员脱险、减压病治疗等方面的经验教训都有特殊的贡献，因此，海军党委给他记一等功。

  （据《南方周末》）

  训练中的常规潜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