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1月,地处赣西北的江西云山垦殖场笼罩在瑟瑟的寒风中,萧克将军同农垦部的几个“走资派”一道,被遣送到设立在云山垦殖场红湖分场的农垦部“五七”干校。
萧克到“五七”干校后的第三天就被隔离安排到十余公里外的云山垦殖场总场附近的一幢职工宿舍居住。那间房子只有十来平方米,墙壁四处通风,破旧不堪,室内除了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断了脚的饭桌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空荡荡的。过惯了风餐露宿艰苦生活的萧克将军并不把它当回事,没有向组织提出任何要求。实在冷得受不了了,就找来一些旧报纸裱在墙壁上以挡风寒。
由于萧克仅仅是“走资派”,没有任何反革命的真凭实据,加上萧克戎马一生,功勋卓著,林彪集团也就对他无可奈何,几天的隔离审查过后,再也没有对他严加管束,就“牛放南山”了。
萧克将军兴趣爱好十分广泛,做木匠活、编织草鞋、开垦荒地种蔬菜、读书、赋诗、登山……他的生活很有规律,过得非常充实。
开荒种菜是萧克将军的拿手好戏,“牛放南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垦荒地种菜。在他的住房前不远处开垦出五畦菜地,人们在上下班途中总能看到他魁梧的身影,不是清沟锄草,便是浇水挑粪,他种的菜长势好,附近职工群众的菜地都赶不上。
编织草鞋是萧克将军在革命战争年代的绝活。虽然战争硝烟已经消散,但萧克将军依然对草鞋情有独钟,闲来无事,就重操编织草鞋之旧业。雨天或傍晚,人们经常可以看到萧克在走廊里聚精会神地打草鞋。
在“五七”干校期间,萧克将军大部分时间是自己动手做饭吃,偶尔也会到大食堂排队打水买饭,来晚了他总是自觉排在队伍后面,人们看到他年纪大,都主动腾出位置让他排在自己前面,他总是乐哈哈地说:“我闲着又没有事,年纪大也不能搞特殊嘛!”
萧克将军每次爬云山都邀大食堂开水房张大伯同行,此时两位老人都已年过花甲。据张大伯回忆说,1971年夏季的一个星期天,他们早晨带着开水和干粮去爬山,他和萧克都穿着草鞋,萧克还打着绑腿,拄着拐杖,沿途经过呼童桥、打虎岗、英雄岭、好汉坡。当他们在半山腰休歇时,萧克将军站在高坎上,放眼山下,无限风光尽收眼底。此时的萧克将军高兴得像孩子似的禁不住放声大喊:“嘿——我来了——”宏亮的声音长久地在山谷间回荡……
萧克将军生性耿直、倔犟,面对政治上的磨难、生活上的艰苦,他总是不屈不挠,毫无畏惧地面对,是位拿得起、放得下的铁汉子。可是,他对自己的亲人一腔柔情也让人感动不已。来云山的第一个端午节,家家户户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萧克将军看见桌上摆放着邻居、朋友相送的粽子、蛋,他想起相濡以沫40余年的老伴,想起远在京城的亲人,不禁黯然神伤,流下了难过的泪水。想到自己此时本应在家享受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而如今亲人天各一方,自己孤身一人远在异乡,佳节不能团聚,怎不伤感?于是他迅速收拾桌上的食品,展纸挥毫,疾书《思亲》一诗,诗云:“我家在京畿,寄身彭蠡间。银婚过数载,镜圆月不圆。儿孙离膝下,分散在湘燕。一家才五口,各在天一边。独饮雄黄酒,忍读《离骚》篇。但愿身心健,任尔风雨颠。”诗中寄托着对亲人的无限思念和殷切期望。
萧克将军在云山“五七”干校期间,正是江西农垦、云山垦殖场建制撤销时期,场里大部分干部、职工思想不通,抵触情绪很大,告状、上访人员不少。萧克将军总是耐心教育云山干部、工人要坚持生产劳动,不要被一时的困难、挫折所吓倒。由于萧克将军在云山群众中有崇高的威望,人心和局面得到很大稳定。
“九一三”事件后,萧克将军解除了隔离生活,从云山周田调回到“五七”干校校部所在地红湖分场。
1972年2月上旬,临近农历春节,萧克将军受冤蒙尘终于得到平反昭雪,奉命调回北京。萧克将军在返京的前一天傍晚,冒着飘飞的大雪、呼啸的寒风,乘着吉普车,从“五七”干校驻地红湖分场赶到云山周田,看望他的邻居、朋友,向他们作临行前的道别。他先后到了食堂开水房的张大伯、云山理发店的小张师傅、司机刘光盛、教师郭承东等朋友的家,最后来到广播员马伟念家里,一进马伟念的家,便脱下军大衣,摘下军棉帽,一下子就抱起马伟念刚满两周岁的孩子邵军,一边亲着孩子一边说:“军军,喊爷爷……”当小军军亲萧克将军时,老人眼里满是泪水。萧克将军为什么那样疼爱、喜欢邵军呢?马伟念道出了其中原委:原来萧克将军有个孙子同邵军一般大,他孙子出生后,萧将军还没见过一面,看到活泼健康的邵军于是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他的小孙子。
萧克将军南征北战数十载,参加过北伐战争、南昌起义、湘南暴动、二万五千里长征,在浴血奋战中,历尽了千辛万苦。萧克将军记忆最深刻的往事除了兵败潮汕、会昌血战、镇石村突围、险过十八滩之外,那就是他在云山“五七”干校的两年蒙冤生活。在这两年时间里,萧克将军真正体会、认识和了解了云山人民群众淳朴的品质和真挚的情感,同时也赢得了云山人民群众的爱戴与尊敬。
(据《党史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