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臭九”轻生事件,大队当夜报给公社革命委员会,公社革命委员会又连夜报给县里,最终以“八百里加急”呈报国务院,周恩来总理亲自签发保护知识分子的文件,将“许臭九”调回北京。周总理还亲自接见他,要他正确对待群众运动,放下包袱,在科学的道路上不要停步。
粉碎“四人帮”后,国家恢复大学招生考试,“许臭九”回到了原来的学校,工作走上了正轨,他不忘韩家门楼,不忘救命恩人韩世诚。感恩的信发出去了,半月过后,又原封不动退回来了,“地址不对”。过了几天,他又将平信换成挂号信,按照记忆中的地址又寄走了,一连几次都失败了。他怀疑自己记错了,打算抽出时间专门去一趟。因工作忙碌,一推再推。他哪里想到,“文化大革命”结束,槐树庄也改回了原名,不再是“老拧劲”时代的那个名字了。
许含之是许豫杭的独生女儿,爸爸是学者,妈妈是画家,家庭文化氛围浓厚。除了完成学校的课程外,她还给自己加了一门美术课,按时给她妈妈交绘画作业。
她把韩振淇的轮廓画好,又在他身后画了一棵老槐树作为参照物,远景是隐约可见的淇河。
她下功夫将画画好,认真涂好颜色,仿照启功的字体写上“躬耕状元”四个字。又一想,不如题名“状元在攻读”。吃过晚饭,她推开了妈妈的画室,献上她的得意之作。
画家见女儿拿着作品进来,看了好大一会儿说:“主人公的神态是什么?是痴迷?是饥渴?是茅塞顿开?我看不出来。这幅画从你画的神态看,也可以说是消遣,也可以说是无聊,哪有攻读之神?”
专家就是专家,句句都敲在点子上。女儿的喜悦不见了,换成了一脸窘迫。母亲怕伤了女儿的自尊心,又指着画布上的几个字说:“启老的字是在宋徽宗瘦金体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他的字线条清秀流畅,外松内紧,有中庸和谐之感,你学他的字就得学他的精髓。”女儿深深地点点头。
她又问女儿,“你画的背后的槐树是国槐,还是洋槐?它俩的枝叶可不一样。”
女儿说:“韩振淇说是一棵几搂粗的老槐树,洋槐哪有几搂粗?这条河叫淇河,历史上很有名,《诗经》里都有不少描述它的诗篇。”
女画家惊问:“他是韩家门楼的人?”
三十七
韩振淇被许含之带到了校长的书房里。
许校长听到敲门声,扭头看见了女儿身后的韩振淇,他把身子探过去,盯着看了好大一会儿,才猛然站起来,惊讶地喊:“石头——”。
他上前拉住韩振淇的手,久久没有放下,“你奶奶还好吗?”
“奶奶已经去世了,走得很安详。”韩振淇说。
许校长拉着韩振淇的手,好久没有说话,泪水潸然而下。他流着泪说:“我在你家堂屋住时,你奶奶待我就跟亲妈一样,她做的面条又薄又细又筋又好吃。唉,我一直说去看望她老人家,一直没有去成……”
他抹了把泪说,“我写了好多封信,都原样退回来了,说是‘地址不符’,是咋回事呢?”他说着取出信给韩振淇看。
韩振淇一看,笑了:“您写的地址还是卫东彪大队,当然收不到了。粉碎‘四人帮’后,老家的村名就恢复成槐树庄了。我爸一直挂念你,来的时候让我一定找您,还让我拿来了您离开我们家乡时留下的信。”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发了黄的信纸,双手递了过去。
许校长的眼睛又湿润了,他长出一口气说:“你们一家人是我的大恩人!我早听含之说了,你上学报到时就当了一回英雄,真是虎父无犬子!对了了,你爸现在干什么?”
“在村里担任支部书记,在家里也时常念叨您。”
“我何尝不想念你们那儿呀?恢复工作后,我坐火车从鹤壁经过时,都想多看几眼。西边的太行山没变,淇河也没变,水还是那么清澈见底,沿京广铁路的那么多河流都被污染了,唯独淇河还保持着难得的清白身,难得呀难得!”
书房的门推开了,许含之的妈妈端着一盘削好的苹果进来,她看韩振淇站起来,赶紧说:“坐坐,来到咱家了,没那么多礼节。你许伯可想你们一家人了,老是念叨,‘没有你奶奶、你爸,也就没有我们全家’。”
许校长苦笑着说:“如果当初真的投河自尽了,恐怕现在坟头的草都一人深了……”
许含之的妈妈怕又勾起丈夫更多痛苦的回忆,忙打断丈夫的话说:“振淇,以后不要在学校食堂吃饭了,来家吃饭。老许,今天的午饭在家做,还是到饭店吃?”
“在家吧,今天我下厨。”许校长兴奋地说。
“现在你许伯做饭可不用压砖头、摞板凳了,顶个二流厨师用,今天就让他给你亮一手。”许校长的爱人说着,自己先笑了。
许校长边干活边和韩振淇聊天,“你阿姨姓齐,其实姓爱新觉罗,在以前可是皇亲国戚,原来是画院的专业画家,咱校教学时也涉及到动植物绘画,就调过来了。你喜欢绘画的话,可以跟你齐阿姨学。”
韩振淇点头笑了笑。
许校长又问起“老拧劲”的近况,听了韩振淇的介绍后,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也不该全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他也是时代的牺牲品。他尽管形式上加入了党组织,当上了干部,观念仍停留在封建意识上,把权力当成压迫别人的工具。经验、教训告诉我们,我们要立于民族不败之地,走在世界的最前列,从中央到地方必须要建立一支庞大的知识化、专业化的高素质干部队伍。”
韩振淇等着许校长说下去,许校长却向他提出了问题:“看报纸上说,农村土地承包以后,河南现在是卖粮难,农民增产不增收?”
“是。土地承包以后,农民种地的积极性上去了,产量上去了,现在确实是卖粮、卖棉难。粮管所没有仓库盛,粮食一时半会也运不出去。今年的小麦粮管所采用的办法是国家统一收购,谁家的粮食还放在谁家保存。堂屋里盛的全是小麦、玉米。我爹在家里还说,这也不是个办法呀!”
“我现在牵头承担着国家一项研究课题——如何发展农村小康生活,你愿意不愿意参加?利用课余、假期到农村考察,调研,写出可行性报告,供党中央领导决策时参考。”
韩振淇犹豫不决:“我担心自己的能力和知识水平难以胜任。”
许校长站起来,拍了拍韩振淇的肩膀,信任地说:“你要相信自己,你的农村经历和你的兴趣是你参与这个课题最有利的条件,也是你最好的老师。”
韩振淇说:“校长,能让我考虑考虑再答复好吗?”
“你们爷而俩一会儿可成了忘年交了,燕窝发好了,该下厨亮你的厨艺了。”许含之的妈妈走进来说。
许校长说:“好了,振淇,我对你提一点要求,不要死读书、读死书,要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下个星期天,我带你到天坛祈年殿看看,立志搞农业、搞畜牧业的人我觉得都应该到那个地方看看。”
三十八
星期天到了,天刚刚时,许校长就带着女儿和韩振淇来到了天坛。
许校长边走边对韩振淇说:“祈年殿也叫祈谷坛,年字的本义是五谷丰收的意思,祈年殿就是帝王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地方。明清两朝的祈谷大典,均举行于农历正月十五日。在祭祀的前一天,皇帝要到皇乾殿上香行礼,将‘皇天上帝’和皇帝祖先的牌位恭请到祈年殿内,然后再到神厨、神库观察祭祀物品的准备情况,巡视完毕返回斋宫斋戒。”(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