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是谁干的缺德事?”王科长指着车胎说。
“别急,你先骑这辆车走吧,你的车先放到这儿以后再修吧。”王科长知道,又是这个人搞的恶作剧。她斜眼看了一眼那辆崭新的永久车,也怪诱人的,说了声:“那好,明天你来推吧,我还有急事。”一抬腿上车走了。
刘怀追上说:“钥匙。”把一个信封扔进车篓里,笑了。
王科长回到家一看,钥匙在车锁上挂着,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一张买自行车的发票,单位名称一栏填的是自己的名字。
一个星期又过去了,刘怀再次来到调配科,王科长一见刘怀进来,主动站起来让座、倒茶,很热情地说:“有事?说吧。”刘怀把表递给她。她看了几眼说:“咱市里可以接收,你让她原籍所在地的市教育局在接收这一栏签个‘同意’,盖上公章,送来就行了。”
刘怀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一样,走出了人事局,他打算把所有帮忙的人都叫到一块儿痛饮一场。不巧的是,不是找不到这个人,就是找不到那个人,他拖着疲倦的身体走进自己的小屋。
郑向阳阴沉着脸走进来说:“我给你说,你那个狐狸精,今天被我打了,你看着办吧!”
刘怀一愣,本能地大吼一声:“你敢!”
郑向阳冷冷一笑说:“我打过了,心疼也晚了,刘先生。”
刘怀伸手去拿凳子,“啪——”,门开了,上午打人的原班人马闯了进来,郑向阳的弟弟出手夺过凳子,摔在地上。
郑向阳郑重地宣布:“这才是开头,以后只要她不改,天天打,让她提起她姑奶奶就筛糠!我做不成你的林黛玉,她也别打算做你的薛宝钗。”
刘怀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上,他不知道面前的事该咋办了。他抬起眼皮扫视了一下横眉冷对的打手们,冷笑了几声,抽出一支香烟送到自己嘴里,想起陈晶,仿佛看到她那痛苦的脸和在流血的心。
陈晶没到教室上课,她多么希望石头哥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把这一切都告诉他,他一定会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可是,他远在千里之外,只好写信告诉他。她铺开了信纸,千言万语恨不得一下倾吐出来,字还没写,泪水便湿透了信纸,她不得不重换一张。信纸撕了一张又一张,半本稿纸快撕完了,一句话也没写出来。
门开了,刘怀走了进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了一声,递过来一张表,说:“陈晶,为她生气值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长计议,回去盖章吧。”
陈晶接住这张表,看了一眼,欣然接受了刘怀要她留在许都的建议。第二天,她拿着这张表在刘怀的护送下战战兢兢上了火车,回到了鹤壁。她到教育局找到了盖章的科室,得到的答复是国家的治国方针是科教兴国,鹤壁的战略是科教兴市,兴市的根本是人才的竞争。国家有明文规定,市里不可能放走一个大学生,有特殊情况的找主管副市长签字。陈晶哪有找市长的本事,她只好求她爸爸陈保省。
回到家,她给爸爸打了个电话,陈经理回来了,问清情况后,他首先想到这准是刘怀出的馊主意,他点着一支烟,板着面孔说:“你回来就是为这事?我问你,那姓刘的说结婚时让咱给他随礼,咋不听吭了?”
“他还没结婚。”陈晶说。
“他啥时候结婚?”
“人家的事,我能知道?”
“你回去告诉他,不往许都安排,章也不用盖,再问问他啥时候结婚。”陈保省摆了摆手说,“我还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啥药!我把闺女送到槐树庄当农民,也不会送给一个花花公子!”
陈晶的妈妈一会儿看看闺女,一会儿看看丈夫,疑惑不解地说:“叫你盖个章吧,你到底盖不盖?啰啰唆唆说那么多。”
“你就晕吧!”陈经理气得把手中的烟摔在地上,拉开门走了。
陈晶无功而返,提心吊胆回到学校时天色已晚。收发室的师傅喊住她,递给她一封信,一看字迹就知道是韩振淇寄来的信,接住信后她借着路灯边走边看起来。字体写得那么工整,句子写得那么流畅,文如其人,那熟悉的面孔跃然纸上,好像在绘声绘色地诉说美好的明天。同在一片蓝天下,同样都是大学生,自己呢?自从迈进这所学校的大门,踏进刘怀这滩烂泥中,就从痛苦中再也拔不出脚了。自己给他写的信,除了痛苦的话语就是泪水。把这些毫无价值的痛苦转嫁给他,能起什么作用?只会增加他的心理负担,值吗?自己酿的苦酒,为什么要让他陪自己喝呢?想到这儿她的脸红了,便打开背包掏出那封没有写完的信,将信撕得粉碎,投到路边的垃圾箱里,接着,自言自语地说:“重新调整书信的内容,给他一个真实的陈晶。”正走着,一个男人两手叉腰拦住她的去路,抬头一看是刘怀。
四十四
刘怀得知陈晶盖章未成,如同突然掉进冰窟窿,彻底凉透了,身子一歪要倒下去,两只纤手扶住了他,他扭头一看,惊慌失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郑向阳啥时候站在他身后。郑向阳平静的神态像是陈晶不存在,拉着他回到了住室。这一夜,两人的舌战又开始了。一个高嗓门,有哭有诉;一个是沉闷低语,句句不让,一直战到凌晨两点。天明了,刘怀走出小屋。郑向阳趴在床上放声大哭,哭罢,把刘怀的东西摔了个遍,还心不甘,下午又叫来几个人,把她置办的东西全抬走了。家具齐全、准备当婚房的小屋又恢复了它的原貌。
从此以后,郑向阳每天带人要冲进学校教训陈晶。陈晶成为学校的重点保护对象,不经学校允许不准出校门。毕业考试结束后,学校通知她提前离校。为防止离校时郑向阳再在门口拦截,刘怀在街上租了一辆车开进学校,陈晶在刘怀的护送下离开了学校,到了郊外看到后面没有可疑的人才让车停下来,又换乘长途汽车。
陈晶趴在车窗上,看到碧绿的田野,远离的许都,昔日的母校,想起《诗经·载弛》:“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嘉,不能旋反。”同是淇河的女儿,同是奔驰在回家的路上,只是当年的马车换成了汽车,许穆夫人是为了国家危急,排除众议,奔赴齐国求援救国,重建家园。自己呢?不要说与许穆夫人相提并论了,就连和其他同学也无法相比,人家都是高兴而来,含笑而归,自己呢?哭着走进学校,今天又偷偷逃出了学校,真是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坐在陈晶身边的刘怀不时看看陈晶那沮丧的脸,一种失落感在笼罩着他。陈晶今天一走,如同飞走的山鹰,再次见面不知等到何年何月?几年来,没得到陈晶,郑向阳也走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汽车缓缓驶进了省城繁华的大都市,他们走进一家饭店,饭后又进了一家宾馆。刘怀登记了两个房间,陈晶走进一个房间,关上了门,掏出给韩振淇未写完的信,止不住的泪水又滴在信纸上。门铃响了,陈晶擦了一下眼泪,打开门,刘怀走了进来。
这一夜,不知是天地与人间的巧合,还是天公和地冥的发怒,一股龙卷风将大树连根拔掉。地震部门测出凌晨2时32分,发生了2.3级地震。
这一夜,苦闷的陈晶也学会了借酒浇愁,“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喝吧!喝醉了就什么都忘了!刘怀拿来了白酒,两个人在房间内推杯换盏,酒劲上头,陈晶忘掉了痛苦,忘掉了郑向阳,忘掉了毕业分配,一切都被酒精给烧掉了。她觉得自己成了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人世间的一切不快和烦恼都被金箍棒砸了个七零八落。在这间房子的天地中,两人有诉不尽的衷肠,说不尽的酸甜苦辣;在这个房间中,刘怀脱掉了自己的衣服,也脱掉了醉酒的陈晶的衣服,陈晶迈入了人妻的第一步……这人生的第一次带给她的是撕心裂肺的痛和腾云驾雾的飘,不,和自己纠缠在一起的是石头哥,她喊着石头哥的名字,她的灵与肉是相悖的……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