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母亲来北京过冬,闲谈中,我向她老人家问起了我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小桂枝姐姐。那时,我还不到四岁,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和这个小姐姐在一起玩的情景,我记得清楚的只有一个细节。
那是1953年春天,当时,母亲在河南大学中文系上学,我和姥姥一家住在离河南大学不远的游梁祠街。有时候,母亲会带我到学校去。小桂枝姐姐的妈妈是母亲的室友,这就是我们相识的因缘。
小桂枝姐姐比我大一两岁,在那个年龄,这个差距足以使这个姐姐树立起在小弟面前的权威。那时,除了民国时期的一些建筑外,河南大学的校园整体而言还比较破旧,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学校西部空旷的场地和土围墙。记得有一天,小桂枝姐姐带着我在那里跑着玩,忽然,我发现她的棉袄袖子上套了一圈黑布。我很好奇,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回答说,是黑纱,因为斯大林死了。
斯大林死了,那时,这是一个重要事件。稍后,我看到北门大街小学的学生排着队,抬着花圈,站在校园的操场上,等候开封南关外火车站鸣起的汽笛声,为斯大林致哀。以当时一边倒的中苏关系,这一切本属正常,可我当时年纪小,不懂这些。黑纱事件可以看出小桂枝姐姐和我在认识上的差距。
昨天,我又向母亲提起小桂枝姐姐的事。母亲说,小桂枝姐姐生在单亲家庭,她妈妈杨金凤阿姨一个人带着她上大学。母亲说,平时,杨金凤阿姨把小桂枝送到幼儿园,星期天接出来。杨阿姨去教学实习的时候,不能把孩子带在身边,母亲就代她接孩子,替她带。母亲说,她周六把小桂枝从幼儿园接回来,周日带一天,周一再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去。杨阿姨为此很感谢母亲,两人关系很好。
母亲说,杨阿姨去实习的时候,小桂枝哭着不愿离开妈妈,杨阿姨就给她买甘蔗吃。吃甘蔗在当时对于她们而言是很奢侈的一种消费。这个小细节,可见她们母女两人生活的不易。
母亲说,杨金凤阿姨后来在郑州教中学,和母亲常有些来往。小桂枝1978年作为“老三届”考上了河南中医学院,毕业后分配到郑州儿童医院工作。前两年,她以主任医师的身份退休了。因为医术和人品都好,医院又返聘了她。我们长期同住一个城市,五十多年了再没见过面。这中间原因当然很多,可现在的孩子们,绝对想不到生活的艰难在其中占据了多大的比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