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平
听专家说,几乎所有的植物都可食用(剧毒植物入药),荠菜、芫荽、马齿苋、蒲公英都上了词典、百度,有头有脸,成了“人物”,唯独与它们一样常见的麻菜,虽厕身其间,仍名不见经传。
麻菜长得比荠菜招摇,棵子大,长成后接近油菜的高度。油菜和麻菜都抽薹,薹上开花,花形相似;不同的是,麻菜叶子糙,绿得比油菜深。
父亲叶落归根,我们几个每年要去一趟父亲的老家,为他扫墓。墓在村西两公里处,路窄,需走着去。车到村头,堂兄已在村西等着了。
田野由黄色主导,起起伏伏盛开的都是黄色的油菜花,菜花掩映下,一条土路时宽时窄,稍不留神,身上就沾上油菜花粉;坡下铺着一片一片开蓝色小花的植物,因在低处,无法与黄色争妍;荠菜老了,都打蔫儿了;见到一丛马兰头,面积大过筛子,极嫩极旺,竟没人挖去吃。
路略宽了些,也直了些。在宽宽的、直直的土路上,蓬蓬勃勃地长着一棵麻菜。我的惊奇程度仿佛茅盾先生当年见到白杨树。这棵菜长在常识里不可能生存的路的中央,那样突兀,不合逻辑。我无意于从中挖掘什么主题,只是想,在它生长的那些日子里,人们有一百个理由,或者根本无需理由将它碾成尘土,它却心无旁骛,悄然长成。是幸运,还是坚韧?
堂兄见我们专注地研究一棵野菜,不以为然,“前面多呢。”我问他可不可吃,他答:“不吃那个!”想起一则以农民口吻编撰的笑话,其中有一句:“我们吃肉了,城里人吃草了。”心绪颇为复杂。
路南面有两间小屋,堂兄指了指,我望过去,见屋门左侧倚墙长着一棵麻菜。主人从屋里迎出来,堂兄说:“马上代你把麻菜拔了。”主人笑而不言。
一棵,又是一棵……我们陆续发现很多麻菜。与前两棵只顾疯长叶子不同,这些麻菜都已抽薹,努力伸长脖子,想够着油菜的高度。女士们撸起袖子开始摘菜。已经抽薹的麻菜,根部和叶子已不能食用,只需掐薹,菜薹是麻菜的精华,尚未抽薹的麻菜叶嫩,但口感略差。吃叶子要连根拔,麻菜的根像小白参,抓住旋几旋,一用力,小白参就露出来了。
到了鱼塘小屋边,主人依旧靠着门框。脚边麻菜不见了,地上多了只口袋。堂兄心有灵犀,打开口袋,麻菜果然在里面。堂兄招呼我们,将手里的麻菜放进去。主人说:“我认识你们,我们是亲戚。”应该是远亲,我们欢天喜地地叙亲叙旧,一阵寒暄,满载而归。
我们不忍拔去路中央的麻菜。在那样的环境里生长,自有它存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