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王监狱长说:“你们都是大学生,都拿上了国家发给你们的学术文凭,但社会这门学科的文凭也是不可缺少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比学术门科的文凭更重要。我们在研究分析陈晶案件中,就发现这个问题,陈晶受过高等教育、学的又是会计专业,能连最基本的会计制度都不知道?厂里下正式文件免去你的会计职务了,银行户头的印签自然要换,还去诈骗?能够做出这样的蠢事,要么几年的大学白上了,要么有精神病,要么这中间有猫腻。我们打算等陈晶心理调整过来后,做两件事:一是弄清楚取钱究竟是在免除会计职务前,还是免除会计职务后,陈晶,你写个材料详细说一下这件事;二是到省立精神病院全面检查一下,看陈晶是否有精神病?如果陈晶是在解除会计职务前取的钱,或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可以在监狱内通过检察院在这儿设的监察科上诉。”
陈晶气得浑身颤抖,恳切地说:“我根本就没有见到免去我会计职务的文件。任何人也没有跟我说过不让我当会计的事,更没有跟我说印鉴换了,我请假出去时财务科长只是说,‘早点儿回来,一会儿要开个会’。我去取钱时打算多取五千块钱,回来请示科长后,打借条入账。还没有取出钱,公安人员就把我抓起来了。”
韩振淇屏住呼吸,好长时间才出了一口气,向王监狱长说:“谢谢,谢谢!谢谢您的指导!”
七十
陈保省探监回来,悔恨交加,一病不起。陈晶妈是长吁短叹,眼泪哭干。事到如今,真是牤牛掉井里——有劲儿没处使!替又替不成,埋怨有啥用?只能是怨自己坏了良心,不知道上辈子抱着谁家的孩子扔井里了。如果能见到石头,舍下这张老脸,就算双膝着地,也得求求他去救救晶晶……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陈保省说:“你去看看是谁。要是找我的,就说我不在!人情真薄啊!都是用着你朝前,用不着你朝后。我当经理时一个个恨不得喊我爹,等你用着他时,比上天还难!”
门开了,陈晶妈一看是刘怀,这下可找到发泄对象了,开口就骂:“你个兔孙,来俺家干啥?还想把俺老两口也弄到监狱?”
陈保省一听话音不对,问:“谁?”
“还能是谁,山里那个兔孩儿!”
“他上门找死呀!我杀了他都不解恨!”他眼睛血红,顺手从门后掂起把笤帚冲了出来。
刘怀怀里抱着儿子小超凡,一看势头不好,放下儿子就跑,小超凡被摔得嚎声冲天。
陈保省紧追其后,眼看就要接近刘怀了,他伸出笤帚夯去,用力过猛,一头栽倒。等到老伴把他扶起来时,已经嘴歪眼斜,不会说话了。
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把陈保省抬上了车。陈晶妈过去抱起嗓子哭哑的孩子,一看他怀里有张纸和一份离婚判决书,纸上写着孩子的出生年月日、户口簿上的名字,再看着孩子的小鼻小眼,活脱脱一个微缩版的陈晶。她抱着突如其来的外孙,真是又怜又气又疼又急,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陈保省的命是保住了,但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话也说不清楚。
对于陈晶妈来说,真是房漏偏逢连阴雨,伺候老的、抚养小的,整天忙得晕头转向。给外孙冲奶粉时,奶粉倒好了,又端到水管下接半碗凉水,不得不倒了。拿在手里的东西,到处转圈找,气得哭笑不得。度日如年,用在陈晶妈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门开了,探进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一下使陈晶妈惊呆了,最无脸见的人还是站在了自己面前,她看对方笑了,才恍惚醒来,来人是石头娘——自己的老嫂嫂、老姐姐,晶晶妈妈的泪水又簌簌落下。
紧跟着又进来一个人——石头的父亲,陈保省用左手指了指嘴,伸手握住韩世诚的手,眼泪汪汪。
韩世诚看到往日叱咤风云的老弟兄成了这样,眼睛也湿润了。
陈保省“呜呜啦啦”地说晶晶不争气,不听话,进到监狱里,那个家伙不要她了,孩儿也送来了,他要杀那个不要良心的家伙,栽倒成这样了。
韩世诚从床头撕片纸擦去陈保省的口水和眼泪说:“兄弟,多保重身体吧。事大事小,过了就了。监狱光给人家开呢?年轻人到大风大浪里去,喝几口水,栽几个跟头有啥了?吃一堑,长一智。”
陈晶妈说:“陈晶这个不争气妞,让你们两口子也不能安生。”
石头娘说:“哎,我俩也是刚听说这事,就赶紧过来了。我跟你哥说,晶晶好歹是年轻人,转弯快。俺俩挂念的是你俩,怕再有个啥好歹。要不昨天都来了,你哥说,把粮食卖给公司吧,晶晶出恁大的事能不花钱?今天早上,我跟你哥摸到家,敲了半天门,对门邻居出来说你们都在医院呢。怕是这,还是弄个这。唉,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有灾,想开点。”
躺在床上的小超凡哭了起来。晶晶妈赶紧抱起来让他撒尿,说:“一个坐监了,一个住院刚出来了,那个王八孙火上浇油,又送来个这,我过这种时光,真不如死了好!这都是坏良心的报应!”
石头娘说:“看你说的啥话,咋能那样想呢?日子过得多快,晶晶的小孩都恁大了。来,让姥姥抱抱。”她接过来小超凡走到韩世诚跟前说,“你过来看看,多像晶晶小时候的模样。笑了,笑了……”她用手胳肢着小超凡,过了一会儿说,“这样吧,兄弟有病,我把晶晶这个孩儿抱回去,我抚养他一段,你放心不放心?”
晶晶妈长叹一声说:“唉,要是咱石头的孩儿吧,你抱就抱吧!这是哪棵树上的木头?”
“不是咱石头的,还不是咱晶晶身上掉下的肉,那是一样亲。来,叫姥姥亲亲。”说着朝小超凡脸上亲了亲。
韩世诚从兜里掏出五千块钱说:“弟妹,这钱放这儿了,你可收起来。”
晶晶妈从床上拿起钱往韩世诚兜里装:“看病这几天没花一分钱,全都报销了。晶晶是死是活不说她了。不是当大人心狠,你看鸡还顾不住鸡,还能顾蛋。钱你装起来。”
“弟妹,不要说你现在还要花钱,你那份地,队里还没统一调呢,调走再说。既然拿来了,就不会拿走。”
晶晶妈看他两口子实心实意,就不再推了。躺在床上的陈保省又哭起来了。韩世诚趴在床边贴着陈保省的耳朵说:“兄弟,不要哭了,为了自己的病,想开点。”
陈保省哭得更有劲儿了,他用手拍拍心,又打打自己的头,啥意思?大概是惭愧吧!
灾难时候见真情。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人间不知会减少多少遗憾!
人世间是一个万花筒,有人欢喜,有人愁。
陈晶的身体恢复以后,在她剪去长发,穿上囚服,走进13号牢房的同一天,刘怀与郑向阳携手并肩走进婚姻的殿堂。
这一天,刘怀为证明自己已与犯罪分子陈晶划清界限,与大款郑向阳结为夫妻,在许都有名的大酒店宴请宾客。
这一天,老天发怒,许都地区大雨滂沱,学校无一人参加。宴席在雷鸣交加之中,不欢而散。
七十一
陈晶被带进牢房,杜干警把一张写有陈晶的名字、编号的卡片塞进床头匣子里,说:“你是103号,跟她们一同作息,有事向值班干警报告。”说罢走了。整个牢房犯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位新来的犯人。
陈晶把日用品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件件都放在床头柜里,又把牙膏、牙刷放在白搪瓷茶缸,跟其他犯人放在同一个位置上。坐下来,长长地出一口气,之前万万没想到还能住在这里!
她对面床上的一位腼腆的犯人问她:“你叫啥名字?是哪儿来的?”
“陈晶,鹤壁。”
“你犯了啥罪?几年?”
“诈骗。五年。”(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