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工程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水利枢纽工程,也是治理和开发长江的关键性骨干工程。三峡工程2003年6月进入围堰发电期,2010年10月三峡水库蓄水至设计的正常蓄水位175米。其间,长江流域发生了强震、干旱、洪涝等自然灾害,引起了人们对三峡工程的热议,有人甚至质疑这些灾害是“三峡工程惹的祸”。为此,人民日报记者日前专访了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主任蔡其华。
蔡其华说,长江委承担着长江流域的水行政管理职能,是三峡工程的设计总成单位,也是运行调度单位,有责任、有义务及时研究解决三峡工程的有关问题,本着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回应社会关切。
记者:今年长江中下游地区持续严重干旱,是三峡水库“诱发”的吗?
蔡其华:罕见少雨是造成中下游地区干旱严重的根本原因。今年以来,长江流域降水较历史同期均值偏少近四成,其中中下游偏少近五成,是50多年来最少的。在三峡水库加大下泄对中下游持续补水的情况下,中下游河段来水仍偏少二至五成,中下游干流水位偏低3米至5米。1月到5月,三峡水库向下游补水约190多亿立方米,汉江丹江口水库补水约57亿立方米,抬高中下游干流水位1米左右。尽管如此,5月初,长江中下游干流水位仍出现历史同期最低或接近同期最低。造成今年长江流域降雨少的主要原因,是我国东部大气环流系统异常,冷空气活动势力强大,水汽输送条件不足等天气因素。
近年来,全球气候变暖是不争的事实,导致极端天气事件频发。2006年川渝出现罕见大旱,2007年重庆市遭遇特大暴雨,今年长江中下游大旱,均属极端天气事件。从天气成因来看,造成极端天气事件的主因是从地面到约5500米之间高空天气形势的变化。三峡大坝坝高仅185米,相对于5500米来说是一个微量,不至于对长江上游高空天气形势产生影响。部分地区大旱属降雨特枯年份发生的自然现象,与三峡水库无关。大型蓄水工程由于水面蒸发可能使得水库周边地区湿度有所增加,这对干旱而言属正面效应。
记者:国内一些地震活动与三峡蓄水有关吗?
蔡其华:根据三峡水库蓄水运用以来的地震监测分析:蓄水初期突发密集型小震群,震级小于3级的占地震总数的99.4%,蓄水后记录到的最大地震为4.1级;地震绝大多数分布在前期预测的水库诱发地震潜在危险区内及周缘,主要集中在库区两岸10公里以内。
此外,经实地调查,多数地震都是库水淹没废弃矿山和岩溶发育地区引发的矿山型和岩溶型地震。汶川地震发生在青藏高原北部边缘的龙门山地震带,属地下深层次板块碰撞的结果。三峡大坝所在的黄陵背斜属于扬子准地台中部的上扬子台褶带,区域构造条件截然不同;三峡库区有厚度大的隔水层环绕,不存在水库渗漏问题,与龙门山构造带不存在水力上的关系。种种证据表明,汶川地震的发生与三峡水库蓄水无关。
记者:三峡大坝人防安全如何保证?
蔡其华:现代战争有征兆可察,重大水利设施作为一般非战争的首批攻击对象,有可能预警放水,这是有效的人防措施。在三峡工程枢纽建筑物设计中,已考虑战时与平时运用相结合。大坝有大泄量的底孔,降低水库水位所需时间较短,由正常蓄水位175米降至135米最多只需7天。三峡水库下游有20公里长的峡谷河段,对溃坝洪水将发挥缓冲和削减作用。溃坝模型试验表明,在大坝遭突袭时,由于狭长峡谷所引起的约束作用,下游荆江河段不致发生毁灭性灾害。战时水库运用水位控制在145米,必要时短时降到135米甚至更低,是可以减少溃坝损失的。
记者:有一种说法,三峡工程的防洪能力“缩水”了。对此,您是怎么看的?
蔡其华:这是一种误解。2010年汛期,社会高度关注三峡工程的防洪能力,戏说“缩水”或“折旧太快”。事实上,三峡工程防洪能力从没改变过。误读的根源在于,一些人没有把三峡大坝自身的防洪能力与其对大坝下游保护区的保护作用区分开来。三峡大坝的防洪能力即设计标准是“防千年一遇的洪水”,并按照“防万年一遇的洪水,再加10%”进行校核。这是针对三峡工程本身安全的抵御洪水能力而言的。即当发生千年一遇的洪水时,大坝的各种运行指标都不受影响;当遭遇万年一遇的特大洪水时,大坝的主体结构不会受影响,不会产生溃坝,但其附属工程可能会受一些影响。“防百年一遇的洪水”是针对三峡水库对下游河段的保护作用而言的,反映的是三峡水库对其下游的防洪保障作用。通过三峡水库拦蓄洪水,可使荆江河段的防洪标准从十年一遇提高到百年一遇,即遇百年一遇洪水,可控制沙市水位不超过44.50米,不需启用荆江分洪区;遇千年一遇或类似1870年洪水,可控制枝城流量不超过80000立方米每秒,配合荆江地区蓄滞洪区运用,可使沙市水位不超过45.00米,从而保证荆江河段的安全。
记者:“保武汉就要淹重庆”的说法科学吗?
蔡其华:这一观点是错误的。2010年7月19日,重庆寸滩水位达到184.53米,当时三峡坝前水位只有147.5米,说明三峡水库回水并没有到达重庆。因为重庆下游铜锣峡十分狭窄,大水时刻壅高20米~30米。所以,三峡水库拦洪时,坝前水位虽有升高,对重庆水位的影响不大,甚至没有影响。当时三峡入库洪峰每秒70000立方米,汉江又发生了建库以来的第二大入库洪峰,武汉江段一度汛情紧张,所以用三峡水库拦洪,控制下泄每秒40000立方米,减轻武汉江段的防洪压力。到了当年8月,三峡拦洪后水位升至160米时,重庆水位却只有170米。可见,重庆水位升高主要是金沙江、岷江及嘉陵江来水及铜锣峡峡口壅水所致。
记者:泥沙淤积对三峡水库防洪库容有什么影响?
蔡其华:近年来,上游水利水电建设发展迅速,如考虑上游建库拦蓄泥沙后,三峡水库运行100年的淤积量,仅相当于上游不建库拦沙方案40年左右的淤积量,可见上游建库拦沙作用十分显著。近10年上游的来沙量已由论证阶段的年均5.3亿吨,减少到2亿吨左右。三峡库区的年均淤积量约1亿吨,仅为论证阶段预计值的1/3。可以预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三峡水库的大部分防洪库容将得到保留,与上游干支流水库联合运用,三峡水库的调洪能力将进一步提高。
记者:有人说,三峡水库泥沙淤积最终将影响重庆防洪,这种说法对吗?
蔡其华:重庆河段回水变动区受库区泥沙淤积影响,遇不同频率洪水时,沿城洪水位抬高明显。初步分析,由于入库泥沙减少,在20世纪90年代水沙系列条件下,水库运行30年后,100年一遇的洪水位比初设阶段低0.2米,20年一遇的洪水位比初设阶段低0.92米,5年一遇洪水比初设阶段低1.15米。长江上游干支流水库建成后,三峡入库泥沙将更加减少,库尾段的泥沙淤积得到很大改善,同时对降低变动回水区特别是重庆市主城区洪水位的作用非常明显。依计算,60年代水沙系列条件下,水库运行30年后,库区总淤积量为29.32亿立方米,与上游不建库方案相比较,同期淤积量比减少24.1亿立方米,相对减少45%,洪水位也有所降低。总之,由于上游水库拦截泥沙和水土保持等作用引起入库泥沙锐减,初步估计,未来100年一遇洪水位大约相当于原来50年一遇的洪水位,不会加重上游重庆市的防洪问题,但需要进一步研究重庆市关键部位的防洪安排是否达到防洪要求。
记者:三峡水库运用后,长江中下游发生的崩岸等河势稳定问题如何解决?
蔡其华:三峡工程运用后,出库泥沙含量降低,发生清水下泄,水流挟沙能力增大,影响护岸工程。三峡水库自2003年蓄水以来,大坝下游河道冲刷主要发生在宜昌至城陵矶河段,全程冲刷已发展到湖口以下,冲刷的速度和范围大于论证阶段的预计,但河势总体上尚未发生巨大变化。由于近岸河床明显冲深,“崩岸”现象较蓄水前有所增多,但大部分仍发生在蓄水前的原崩岸段和险工段。1998年大洪水以后,护岸工程不断加固,故三峡蓄水以来,长江的中下游堤防未发生重大险情。
记者:三峡水库运用后,是否加剧了长江口盐水入侵问题?
蔡其华:三峡水库的调节库容只占坝址断面年径流量的3.7%,为季节性调节水库,其调蓄作用不影响长江口的入海水量,但年内分配有所改变。在每年汛后的9月中旬至10月期间蓄水,其间水库下泄流量将较天然情况减少,但长江口的盐水入侵多发生在每年的11月至次年4月,其间三峡水库的下泄流量较天然情况增加,会减轻盐水入侵。近几年来,盐水入侵的频度和强度增加,主要原因是长江口北支因淤积萎缩导致盐水倒灌南支,也与长江上游来水偏枯、大通以下江段抽引水量增加,以及海平面上升等因素有关。
记者:水库是否破坏了景观?
蔡其华:三峡水库水位抬高到145至175米高程,必然淹没一些景点,总体来说,对风光影响有限。每年4月、5月至10月,由于要防洪,坝前水位将降至145米,几乎不影响三峡风光。三峡的两岸山峰高程多在1000米至1500米,即使水位升高30米至80米,峡谷感不会被减弱。由于水位的升高,还产生许多极具吸引力的人工景观。
(据《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