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他生在山东农村。如今,他在县城里开着自己的雪铁龙。几百万的生意有手下人打理,他满足了。每天早上出门,到公司转转,下午去找朋友打牌,晚上应酬吃饭。偶尔回村,一打牌就是一夜。
在山东的一个县城采访,因为总要习惯性地结交一些地方上的“人物”,于是认识了他。与别的生意人相比,他显得太清闲了。
临走时再聚,喝多了酒,于是他打开了话匣子。
十几岁上开始跑生意,贩茶叶、药材、编织袋……能想到的都做过,几乎是做一样赔一样。那十年里他整天滚打在火车上,一个星期才敢犒赏自己一顿一块五毛钱的牛肉炒饼。在除夕夜的火车上他丢掉了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在小旅馆里困窘得只剩下15元钱。
小时候他喜欢邻村的一个女孩子,并且认为对方也喜欢自己。他享受着女孩不时传递过来的眼神,期待着瓜熟蒂落的一天。
19岁那年春节,女孩定亲的消息突然传来,他呆了半晌,觉得就在前一天,女孩还在向他暖暖地笑着。当最终接受了现实,他发现自己只剩下了仇恨。
谁来提亲都无所谓了。20岁上他就结了婚,相亲时他只看了对方一眼,唯一的印象就是“觉得长相还行”。
争吵、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当他决定索性离婚时,他得知妻子怀孕了。
“一个农村女人,她离了我靠谁去?”他对自己说:这一辈子都不能提离婚了。
如今,在这县城的商人里,男人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不进发廊不去洗脚城,最大的爱好只是打牌。
旧事,只是不再与人提起。
奔波的日子里,他遇到了一个女人,小名叫做“四妹”。
那些年,他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外奔忙,三分之一的时间回到家,面对妻子和孩子们满怀期待的眼神。他说:“我真的累。”
四妹是个护士,他们相遇在她生活的小县城。那段日子里他几乎已经赔光了所有借来的钱,出门跑生意连旅店都舍不得住,就住在四妹家里。晚上回去,有四妹烧茶煮饭、端水洗脚。
他说:“我有三个孩子,我没法离婚。”
四妹没有强求,只是像燕子衔泥一样,为他筑起第二个家。县城医院的宿舍院子里,谁都知道没结过婚的四妹收留了一个有家室的落魄男人。
两年后,男人寄予厚望的一单生意落败了,他再次受到打击,“你说说,除了负担,我能给她点啥?”他心生退意。
也就在这时,他仅有的一张四妹的照片被妻子搜出,一甩手撕碎,接下来是更严密的监控与深深的自责。
三年时间,他没有再踏足那个县城。
也就在这三年,他终于等来了机会,完成了生意上的第一笔积累。他想找到四妹,最起码,看看有什么困难是自己可以帮助的。
然而,小小一个县城,再也打听不到这个女子的消息。
除了“四妹”这个名字,在这个男人的生活中,她似乎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四妹话不多,邻人还记得她说过的,就是一句:“他是个好人,我看不得他挨饿受冻没人操心。”
撕了四妹照片的妻子,第一次看到男人像雷电一样暴怒。从此她再不言及“四妹”这两个字。
在这个小地方,像男人这样的老板身边,总会有年轻女子围拢而来。他对主动示好的女子说:“别在我身上花工夫了,我老了。”
忆起旧事,酒后的男人压低声音低下头:“那时节,算是咱的初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