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看似平静、简单的信用卡套现与高利贷、诈骗纠缠在一起。在这个庞大的链条中，POS机成为最为重要的一环。目前，厦门警方查获的信用卡非法套现团伙及POS机贩卖网络只是冰山一角。

  隐匿的资金流转站

  与位于岛外的翔安区不同，厦门岛内湖里区的信用卡非法套现“刷卡公司”更多，手段也更先进。

  用于刷卡的POS机和付钱的房间往往在两套不同的住房内。套现者先在POS机上刷卡，然后到另外一个房间登记自己的借记卡，由“刷卡公司”转账，完成“无现金交易”。这一方面可以避免抢劫，同时也可逃避公安机关的打击。“即便我们逮到负责套现的人，缴获不了非法套现的POS机和收款条，也难定罪。”厦门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大队长黄卫东说。

  套现者一般会在媒体上找到“无抵押贷款”或者“信用卡理财”的广告，这些都是“刷卡公司”的广告。在互联网搜索引擎中输入“套现、厦门”，也能轻易地找到这些公司。这些网站看起来十分正规。警方表示，2009年信用卡非法套现入刑后，“刷卡公司”更加注重隐秘而有效的宣传方式。

  “职业刷卡人多数选择在上午交易，并且尽量在公共场合，主要是怕遇到抢劫。一般第一次交易，都会选在麦当劳或者公共汽车站这种地方碰头，觉得没有可疑之处，才会被带去刷卡。”陈志远说。

  据民警归纳整理，“刷卡公司”一般都在市中心不显眼的居民楼里,“我们抓到的一个犯罪嫌疑人，在夏华路的公寓楼内租了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从门口看，它和普通住家别无二致，门口还喜气洋洋地倒贴着‘福’字。”陈志远说，就是在这样一套房子里，每天都有数百万元资金通过POS机往来。

  事实上，在“飓风”中落网的45名犯罪嫌疑人中，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年纪大的不行，这种犯罪需要较高的智商。在厦门做得规模比较大的人，都是行业内‘信誉’很好的。”厦门市公安局经侦大队民警王爱梅说。

  根据民警描述，比较大的“刷卡公司”也不过四五个人，且分工明确。老板负责购买POS机、寻找客源。几个相当于小工的人，一个接待客户，一个刷卡、对账，一个负责把签购单整理打包。不过，黄卫东认为这些“刷卡公司”只是整个链条的终端，“这些POS机的提供者，才是一个更庞大、更专业的群体。”

  巨资流动的“暗河”

  厦门市翔安区马巷街，岛城城乡接合部有一条满是烟酒摊和服装店的街巷。街角的一间小店其貌不扬。从外观上看，这是一间在厦门最常见的路边铺面，四五十平方米，装潢精美，有两名店员。

  与众不同的是，每到工作日，周围店铺大多顾客稀少，这家毫不起眼的服装店里却人头攒动。大多数生意在更早的时候已经联络完毕，30多岁的店主对于熟人介绍的新客户，都会谨慎地查问，除了问介绍人是谁，还会问对方的工作等等。

  每天过了上午10时，客户会像普通购物者一样进入这家店内。知道客户的兴趣不在花花绿绿的衣服上，店员会把他们带进角落的更衣室。

  不到一平方米的更衣室里有一道暗门，暗门直通服装店二楼，平时很少在店里出现的店主，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办公。他的办公桌上摆满了POS机，每月流水超过600万元人民币。

  “我们跟踪了几周，确定这是一个信用卡非法套现点。收取0.8%到2%的手续费，这是这一行普遍的收费标准。”翔安区公安分局民警陈远志说，他们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找到了满满几抽屉信用卡，800多张刷卡后的签购单以及3万多元现金。此外，还有60个不同银行的U盾。

  2011年，在代号为“飓风”的专项打击行动中，厦门警方查获了34个类似的非法套现网点。警方估计，这个隐匿的市场高峰时有70亿元资金往来。

  看似平静、简单的信用卡套现又与高利贷、诈骗纠缠在一起。在这个庞大的链条中，POS机成为最为重要的一环。仅在“飓风”中查获的非法套现团伙使用的POS机就来自全国各地的400多个商家。

  警方认为，目前查获的信用卡非法套现团伙以及POS机贩卖网络只是冰山一角。而在全国公安经侦部门办理的所有案件中，银行卡犯罪案件约占五分之一。

  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局局长孟庆丰坦言，信用卡非法套现案件已经成为全国各地公安机关经侦部门侦办银行卡类犯罪的重点案件之一，也是侦办难度较大的案件。

  神秘的“上线”

  在为期三个多月的专项打击过程中，厦门警方一共收缴了52台POS机，基本来自厦门以外。

  “在厦门本地，商户向银行申请POS机，银行都会来实地考察。因为非法套现是虚构的商品交易，银行在发送和接收POS机信息的时候，申请POS机的商家必须提供消费记录。”黄卫东说，像厦门这样的沿海经济发达地区，本地银联监管比较到位，一旦出现虚假交易或者可疑交易，银联系统会报警或者锁卡，也会追踪商户信息。

  在厦门被收缴的用于非法套现POS机来自江西、广西、安徽、河北、内蒙古等地。

  根据王爱梅分析，操纵POS机贩卖网络的人多来自两广地区和安徽，“他们也是做一行专一行，对各地信息都比较敏感。哪里的银行正在推广信用卡和POS机业务，他们都知道，还会专门跑过去。”

  POS机贩卖链条的源头是各地与银行有一定关系的人。他们专门收集身份证，到银行申请POS机，然后转手就给POS机批发商。

  根据被捕的犯罪嫌疑人讲述，一些“关系硬的人”可以在一个月内注册十几家公司，同时申请相当数量的POS机。这里一方面有人伪造工商档案等申请材料，也有利用合法商家名义通过正规渠道申请成功的。

  “要看申请POS机的人的能力，‘能力强、关系硬’的就能申请到高额度的POS机，申请POS机的额度和申请公司性质及规模有关系，像国美、家乐福这样的大型商业机构，一般都可以申请到很高刷卡额度的POS机。”王爱梅说，“但是正规商店的POS机管理比较严格，很少流入POS机贩卖网络。在非法套现的市场中，最常见的是建材类公司的POS机，通常它们可以刷卡的额度比较高，但其价格不菲。”

  这里比较关键的是不同POS机手续费标准。有的机器可以达到每笔50元，有的是每笔30元，“50元手续费的机子一般卖得很便宜，拿它来做专业套现的人不多，成本太高。在不同银行申请的POS机，手续费不同。这是POS机市场价格差异的原因之一。”王爱梅解释说。

  “交易中的‘上线’都会尽量隐匿自己的真实身份。”黄卫东补充道。

  在最后的买家那里，一台POS机的价格一般在4万元左右，不超过6万元。很多时候，一台POS机会被转手多次。

  “做这一行，机子都是换着用的，这也是为了规避风险，免得被公安机关发现。而且任何人都不会让自己手里的机子空着，经常把空机子租给别人，按刷卡金额收费，有时候，这个环节每笔抽成只有0.1%至0.2%，但积少成多。”王爱梅说。

  有的POS机半年就可以刷出上千万元，也有的刷过几次就被银行停掉。由于银行系统监控日益严格，很多人开始选择租用POS机，频繁更换机器防止被发现。

  一旦采用这种方式，“刷卡公司”和POS机就要形成长期的合作关系。因为银行把钱支付到POS机机主的账户上，然后才能返回给“刷卡公司”。

  POS机机主抽成的比例一般是每笔百分之零点几，但刷卡次数很多，金额每月一结，机主扣下手续费后转给“刷卡公司”。

  很多POS机机主都主动在网络上发布信息。然而除了手机，其他信息都是假的。

  疯狂的POS机

  事实上，一家“刷卡公司”用100万元资金就可以开张，就能应付资金周转。一个月刷出1000万元，他们就能赚到15万元，成本就是一间屋子和几台POS机。而按照现行法律，非法套现1000万以上者，才会被判处5年至7年的有期徒刑。

  从“飓风”行动落网的犯罪嫌疑人来看，一部分人与当地的高利贷集团存在联系。非法套现的一个原则就是要保证手续费低于当地的高利贷利率，很多高利贷集团也经营非法套现生意。

  套现者与“刷卡公司”存在相互信任的关系，很多人把信用卡寄存在“刷卡公司”，根本不拿回来。一些比较大的“刷卡公司”还提供“一条龙”服务：如果有人需要大笔资金，他们就找身份证申请信用卡，提供刷卡，对方只需支付每月的手续费。这与高利贷已经没有实质区别。部分高利贷集团则专门利用信用卡套现获取资金。

  “刷卡公司”和高利贷集团的关系错综复杂，有时他们干脆自己放贷，有时帮助高利贷集团筹款解决手头的资金困难。

  据公安机关了解，最早发现用信用卡“周转”资金好处的，其实是银行内部人员，他们最早发现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套现，拿这笔钱炒股等等，慢慢社会上才有了套现的生意。

  银行必须加强对POS机和信用卡申请者的审查，“信用卡非法套现，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利益链条。所有的环节都失守，非法套现才能完成。”（据《瞭望东方周刊》）

  “刷卡公司”和真实的POS机机主还有一个重要的交易环节，就是需要把刷卡后的签购单送给POS机机主。发生刷卡交易以后，银行会定期要求申请POS机的商户提供签购单，所以必须把这些单子寄给POS机机主，以应付银行检查。而大部分“刷卡公司”都是花钱委托大巴司机把成包的签购单带到POS机主所在地的长途客运站，机主再凭自己的电话号码去客运站找司机领东西。

  为降低银行发现POS机异地交易的风险，这一行还出现了POS机解码人。因为POS机必须与固定电话连接在一起，通过电话线传输信号，这是银行监控POS机是否异地使用的一个重要手段。这些专业解码人就通过安装解码器，使在全国任何地方使用的POS机都向银行发回同一个号码，就是最初申请机器时的报装号码。   长途车上的包袱

  链接：

  目前，POS机流转使用已形成庞大的产业链。2011年，中国银联卡发卡量超过28亿张。根据公安部“天网2011”打击银行卡犯罪专项行动公报，2011年，全国公安机关共破获相关案件2.4万余起，共抓获银行卡犯罪逃犯927人。银行卡犯罪率在短期内迅速增长，全国有数以万计的人参与银行卡的伪造、盗刷、非法套现等违法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