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合禹是我相识相交相知三十年的好友,我俩无话不谈,情同家人。
无论是三十年前的农民、花工,还是后来的公司董事长、总经理,甚至于是再后来的中国民间工艺美术师、河南省民间工艺美术大师以及政协常委,各种学会、协会的会长、理事等等头衔,光环纷至沓来,他始终称呼我“凤臣弟”,我也一直唤他“合禹哥”。
近两年来,一向身体硬朗的合禹哥不时腿脚痛、腹不适,且日渐消瘦。尽管他也去过几个小医院看了看,吃了一些药,用了几个土方,但总未找到病根儿。
今年4月3日,年近八旬的河南省民间美术学会会长倪宝诚先生来看他,他看到在全省赫赫有名、德高望重的倪老师虽年事已高,但壮心不已,谈起保护和弘扬传统文化,宣传和发展民间美术还是雄心勃勃,豪气十足时,深受感动和激励,表示要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再好好干上几年。
那天,在大家眉飞色舞,谈兴正浓时,趁合禹哥去卫生间,倪老师和我都恳切地嘱咐志强(合禹哥之子):“去大医院好好为你爸爸检查一下身体!就他的性格,没有病,他绝不会喊这儿疼那儿痒的。”
一个月之后的五月初,当时我有事在北京,志强打来电话,说他爸检查出食管有点问题,准备住院做手术。
我想着,手术顺利,七天抽线,十天半月出院,我兄弟俩说话的机会还多着哪!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合禹哥做了食管手术后,十天后感染了肺炎,接着又出现胆囊淤积,不得不做胆囊手术,术后肺炎没能更好地得到控制,呼吸日渐困难,只好戴上了呼吸机。别说与他说说话了,就是去看望他,也只能在重症室外的走廊上向其子女问问病况。
说起志强这孩子,也真是难找的。为了救他爸一命,不惜血本,先后转了四家医院。
不论转哪家医院,我每天与志强通一次电话,及时了解合禹哥的情况。一边为他每况愈下的状况叹息,一边祈祷奇迹能够发生。
尽管合禹哥病得这么重,而我却一直相信他能挺过来。因为他确实不想走,不甘心走,他还有很多心愿未实现:花圃园林公司搬迁,新园子正在建设中;民间博物馆设计方案已定,但还未建设;根雕、盆景,收藏等项事业正在上台阶……
不愿听到的消息还是传来了。7月14日下午约6时,志强打来电话说:“正送我爸回家呢,已经过了黄河桥。叔啊,你想见我爸一面,就去我家吧。”
当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迈进四楼合禹哥的家门时,只见合禹哥戴着呼吸机,身上插着好几条管子,面色蜡黄,目光呆滞,颧骨高耸。他的两个女儿正跪在他身旁,为他做最后的擦拭。
我走上前俯下身,低声喊道:“合禹哥,我来看你啦!”
这时,只见他那呆滞的目光循着声音找到了我,眼睛突然明亮了,专注地盯着我,嘴角搐动,似要说话。我连忙安慰他:“合禹哥,你已经到家啦。放心吧,别激动!”
他平静了一会儿,忽然,又用目光盯住我,眼神特别有力,随之,只见他胸脯剧烈起伏,嘴张了几张,眼角溢出泪花来。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哽咽着连忙说:“合禹哥,我会继续帮志强的!你就别操心啦。”
又过了几分钟,他才慢慢地安静下去。
合禹哥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两次专注地盯着我,眼睛两次向我“放电”,拼尽全身之力在向我嘱托、倾诉、叙说。
尽管他一句话也未能说出声来,但是我完全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一是他表达我俩三十年来的深情厚谊;二是希望我今后更多地帮帮志强,志强毕竟还年轻;三是他致力十年建设的民间博物馆未能建成,死不甘心;四是他倾半生心血收集的精品珍玩于2010年除夕被盗,至今未能破案;五是对一些部门工作人员的官僚作风、办事拖沓极为愤慨;六是身为一介平头百姓,一生奋斗,事业有成,后继有人,也感到了些许满足……
呼吸机取下来,不一会儿,合禹哥安然长逝。
这距他度过70周岁生日刚刚9天。
再也不能与亲朋好友欢聚一堂,说说笑笑为他过生日了。
再也不能到他“淇上园”门前的凌霄藤下说天道地了。
再也不能伴随他转古玩店、旧书摊,听他讲解了。
再也听不到他亲切的“凤臣弟”。
但是,合禹哥的眼神永远铭记在我心中。它激励我做人要善良,要乐于助人;它激励我做事要勤奋,“一日空过,有负三餐”;它激励我为保护、传承和发展传统文化及民间艺术,献出微薄之力。
合禹哥,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