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6日,范珲想好了该如何劝说莫言的父亲同意修缮莫言旧居。
“儿子已经不是你的儿子,屋子也不是你的屋子了”。莫言成为了社会公共资源,“你不同意不一定管用”。作为莫言老家所在辖区的管委会主任,范珲对说服莫言家人很有信心。
范珲发愁的是如何种出万亩红高粱。在莫言的家乡,由于收益太少,高密当地的农民已不种红高粱。如同血海一般连绵不绝的红高粱早已成为记忆中的景象。
“我估摸着一年要投入1000万元”,莫言老家所在辖区高密市胶河疏港物流园区管委会主任范珲说,“钱从哪里来?”不过,他说自己丝毫不会犹豫,“赔本也要种”。
这一系列设想,都与刚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有关。
高密的“腰杆儿”
高密酒桌上有了一条新规矩。
莫言文学馆馆长毛维杰说,最近高密人在一起聚会。第一杯酒,肯定是“先为莫言老师获奖干一杯”。
在他看来,这段日子高密人走在大街上,精神头都不一样,“带劲”。
高密大街上挂了很多祝贺莫言获奖的横幅,在“莫言迷”张守云看来,这还远远不够,“应该从青岛机场一路挂过来”。
文化馆的一条横幅颇有意味,“莫言获大奖,中国很高兴”。
在高密,“中国”和“世界”这两天不断地被提及。在莫言获奖的文化界座谈会上,有人提出,要淡化潍坊高密,多说“中国高密”。
以前出省不好意思说是高密的,“以后大大方方的,腰杆儿挺直了,俺是高密的”。
高密变了。
高密诗人李丹平说,高密再也不是以前的高密了,“它是中国的文学高地,国家的圣地”。
莫言家的胡萝卜
“圣地”的中心是莫言家的老屋。
平安庄挂起了30多盏红灯笼,进村的大桥刷了两遍漆。
10月14日,莫言的旧居屋后竖了一个介绍莫言的大展板,但第二天就被拔掉了,“牌子上有几个错字”。周围是新种的柏树和杏梅树,树上漆了崭新的白漆。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落。土胚屋,五间房,狭小,逼仄,堆满了灰尘和杂物。
正屋里有一台收音机,是莫言结婚时买的。这是屋里最值钱的电器,“第二值钱的就是手电筒了”。
一拨拨的人进来,转不开时会默契地排队照相。不认识的人还彼此打招呼,“赶紧看,以后来就要收钱了”。
院子的墙缺了一角。有人拿出相机合影,“这是历史”。
院子里种了一行胡萝卜,被踩得七倒八歪,一个游客从地里挖出一根,塞在衣服里。出了门,拿着胡萝卜向村民展示,“莫言家的胡萝卜,莫言家的胡萝卜啊”。
这个院落在2010年就被管委会纳入修复计划。范珲画好了图纸,找好了水泥,莫言的父亲管贻范担心打扰村民,又不喜张扬,给莫言打了电话。这事就此搁置。
到如今,一切似乎都不可避免。
管委会提交了投资50万元对旧居进行整修的规划。山东省旅游局派了专家来研究旅游线路。高密市旅游局局长王剑智说,“这一切已经不是莫言一个人的事情了”。
莫言的哥哥管谟欣对于修缮的事不愿再表态,这几天他总是显得很疲惫,“听政府的吧”。
分一杯羹
莫言文学馆馆长毛维杰的手机这几天几乎被打爆。不断有人询问:“能不能把我列为莫言研究会的理事?”
此前,莫言研究会已有35个理事。毛维杰显得很为难。“门槛一定要提高”。
10月15日,东营一所大学的文学院院长来到莫言文学馆,要求建一个实习基地,学生可以来帮忙。他向同行的人比划着,“牌子要挂在这里,要快,不然以后就挂不下了”。
高密当地的一些文化人士很担心外来者抢占莫言的资源。
文化界人士李章合看到胶州电视台强调莫言是喝胶河水长大的,受胶河文化影响。他有些着急,“胶州都能把莫言往他们那里拉”,高密更不能落后。
招商局局长王述忠10月15日就开会研究如何让莫言促进招商引资。他多次强调利用莫言提高知名度、美誉度,却表示,“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做”。
商人在这方面总是能得风气之先。
高密最大一家农家乐的老板冯涛决定将农家乐改名为“红高粱庄园”。饭店里的包间名称均与莫言小说有关,比如“红高粱”、“白棉花”等。
10月13日,冯涛请来了青岛农业大学的教授,指导如何种植高粱。他准备明年春天和周围的老百姓进行股份合作,种上200亩弯头高粱。“高粱地里有故事”,他要把红高粱电影里的场景搬进高粱地。
“万亩红高粱”计划
冯涛错了。
胶河疏港物流园区管委会等待这个机会很久了。他们的蓝图显得波澜壮阔得多。10月15日,管委会拿出了弘扬红高粱文化、打造半岛特色旅游带的计划书。
这是一个需要投资6.7亿元的项目。包括莫言旧居周围的莫言文化体验区,红高粱文化休闲区,红高粱影视作品展示区,胶河沿岸景观带,以及乡村度假区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在红高粱文化休闲区,将会种植万亩红高粱。在几天前,他们提出的还只是2000亩。
范珲对这个项目颇有信心。“借莫言的东风”。虽然胶河治理这一项,他认为就要花费近两亿元。
他希望能够成为政府的项目,再加上社会资金的投入,“三年一定能建成”。
范珲也担心收益,尤其是万亩红高粱。现在要种一万亩红高粱,只能采取每亩地补贴1000块钱的方式,“把本先给农民”。“这1000万元先要扔出去”。
目前,高粱很难发展产业,如果旅游不能赚回来。范珲也很明确地表示,“一时半会儿很难赚回来”。但是,他还是期待着政府同意这个项目。
“文化搭台,经济唱戏
10月11日,杨连才被街头的鞭炮声惊醒了。知道莫言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之后,经营旅行社的他激动得再也睡不着了。
高密不是一个旅游资源丰富的地方。没有山水,一马平川。杨连才说,平时做旅游的人在一起聊天,常常想,高密什么时候能掉下一个景点呢?
机会来了。莫言获得诺贝尔奖就像是天上掉下的馅儿饼。
杨连才这几天思考的都是如何研发线路,争取外地游客,如何挖掘延伸和莫言有关的景点。
他说,现在高密旅行社都在跃跃欲试,只是不知道如何参与。“就等政府的消息了”。
对于旅游线路,他说,已经有专家进行了考察。高密市旅游局也根据莫言的旧居在设计自助游和乡村休闲游的线路。
在高密已举行过两次的红高粱文化节加上了旅游两个字。
文化搭台,经济唱戏。
高密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的局长邵春生认为,从此文化旅游节将成为高密的文化品牌。他总结出的“红高粱精神”,也被他称为“莫言精神”:吃苦耐劳,刚正不阿,谦逊。
邵春生告诉莫言,这一次声势要大一点儿。要搞庆典活动,要有莫言的作品研讨。
有了莫言,邵春生说,这个县级文化节远远超出了它本身的意义。他希望有投资商能来建设莫言的文化产业。
莫言说,希望不要太张扬,“搞大了让人家笑话”。
喧嚣下的平静
相对于政府的兴奋,莫言所在的平安庄的村民要平静得多。
村民郭元礼是莫言小时候的好友,他靠在墙根,跟记者聊起和莫言下棋的往事。
他还说莫言聪明,能背《本草纲目》。
很少有人看过莫言的书。他们只知道莫言写了自己的村庄。
莫言曾经在红高粱里写了村民王文义,写他胆小,耳朵被流弹擦破,自己却嚷着脑袋没了。
村民说,那是真实的。王文义已经去世了,村民一提起他就会想到这段往事。
王文义的儿媳说,莫言得了奖,他们也跟着高兴。王文义曾经有段时间对这么写他有点见怪。莫言给他买了瓶酒,安慰他说只是用了他的名字。他就不再不高兴了。
村里人都知道,莫言得的奖是最大的奖,“没有比这个更大的奖了”。
莫言的叔叔管贻喜说,管家在光绪年间曾经中过探花,莫言这个比状元还要厉害。
然后,他们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莫言为人随和,有人甚至说,“他好用”。什么事情,只要求到他,他很难拒绝。
莫言的家人也是如此。莫言的老父亲90岁了,耳朵有点儿背,听不懂别人的问题,慌张中总带着些惭愧。
他们接待一批一批的记者,尽力地回答每一个问题。只要记者离开,他们一定会送到门口。如果开车,送出门的人一定会站在那里,不停地招手,直到车开走。
莫言从50岁之后,回高密的时间越来越长。
回到高密,莫言喜欢背着手赶大集。逛市场的时候看到粮食一定要摸两把。
得了诺奖之后,他说自己压力很大,忧虑重重。他希望一切能尽早平息,可以尽快进入创作的状态。
莫言曾经对邵春生说,自己只有站在高密的土地上,创作才有感觉。
他喜欢高密的平静。
(据《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