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讲坛·玄奘西游记》第二部分之四 主讲人：钱文忠

　　玄奘在游历中，来到了一个叫曲女国的地方。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一个如此奇怪的名字?国王99个美丽的女儿为什么都变成了身体扭曲、终生未嫁的曲女?玄奘在这里详细记载了一个大仙和国王的神奇传说。

　　玄奘沿印度的恒河顺流而下，正当众人被美丽的景色所陶醉时，一群强盗从天而降。这伙强盗与玄奘以前遇到的强盗截然不同，他们是信仰突伽天神、尊崇难近母的教徒。按照他们的教规，每年秋天都要找一个相貌端庄的人，杀了祭祀难近母。而被抓住的玄奘，正是他们理想中的“祭品”。

　　这伙强盗根本不听玄奘的任何解释，硬把玄奘拖上了祭坛，此时的玄奘该怎么办呢?

　　●曲女国的传说

　　一路游历，玄奘到达了羯若鞠国，在汉语史料中，这个国家非常著名，又叫曲女国，意思是弯曲的女性。这个国家有一个国王，非常贤明，传说他有一千个儿子，个个机智勇敢、能文能武，还有一百个女儿，个个美丽端庄。在这个国家有一个仙人，在那里打坐入定，时间长了形如枯树，头发也很乱，鸟儿在他的头发里扎窝、下蛋，所以大家就尊称他为大树仙人。有一天，大树仙人无意中看到国王美丽的女儿们在河里洗澡，一时动了凡心，就跑到皇宫里要求国王将其中一个女儿嫁给他，国王为此坐卧不安。最小的那个女儿非常孝顺，见父亲如此忧心，便答应嫁给仙人。

　　国王满心欢喜地把小女儿嫁给了大树仙人，没想到大树仙人却大发脾气，他不喜欢国王的小女儿，觉得国王把一个还没有发育好的女儿嫁给他，是对他的不敬。于是他就念了一个咒语：“九十九女，一时腰曲，形既毁弃，毕世无婚!”国王99个女儿的腰一下子全弯了，背也驼了，后来一个都没有嫁出去。所以，后人就称这个国家曲女国。

　　除了记载这些传说外，玄奘还记载了古代印度的一代名王戒日王的功绩和他的家族史，这对于古印度非常珍贵，因为古印度没有这方面的记载。他记载了戒日王即位的经过，记载了戒日王特别的信仰，还与戒日王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路遇强盗 危险逼近

　　玄奘沿着恒河往下走，去往另一个国家阿耶穆去国。在这次旅途中，玄奘遇到了他有生以来最危险的一次劫难。

　　玄奘自西行求法以来，大灾小难遇到了无数，无论是边关被擒、沙漠断水，还是碰到强盗、遭遇劫匪，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但这次他却遇到了最危险的劫难。

　　恒河两岸是非常茂密的树林，风光旖旎。船开了50多公里，平安无事，船上的人都沉醉在圣河的美景之中。突然，河两边的树林里冲出十几条船，显然都是事先埋伏好的，船上都是举着刀枪的强盗，人们顿时惊慌失措，很多人选择了跳河逃生。这些强盗逼迫玄奘法师和同伴所乘坐的船靠岸，命令船上的人脱掉衣裳，然后搜寻珠宝。玄奘一路碰到的强盗太多了，只要把财物给了强盗就可以平安无事。可是这次却和以前不同，情况要严重得多，这群强盗不再是玄奘过去遇到的用一些财宝就可以打发的强盗，这些强盗是有特殊信仰的强盗。《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记载：“然彼群盗素事突伽天神。”

　　印度古代的宗教纷繁复杂，多种多样，神灵多如恒河之沙，不可胜数。那么，突伽天神有什么特别呢?突伽天神中文译名是难近母，这是印度教中鼎鼎大名的一个神，她实际上是印度教雪山女神的化身之一，威严无比。玄奘到达印度，遇见这群信奉突伽天神强盗的时候，恰恰是这个教派比较兴盛的时候。

　　信奉突伽天神难近母，有一套非常奇特的仪式，正是这些宗教仪式给玄奘带来了杀身之祸。在这些宗教仪式中，最重要的是人牲。所谓人牲，就是杀死一个人，以活人的血肉来祭祀突伽天神。这些信奉突伽天神的强盗就是要寻找一个人，把他杀了来祭祀突伽天神，危险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强盗在任何历史时期和任何民族中，都不是一个正当的行业，他们游走在刀尖上，往往比普通人更加虔诚地信仰宗教。强盗认为，杀一个人祭神，能够消除自己的罪过，给自己带来功德。

　　其次，《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还记载了这些突伽信徒抓住玄奘时的一段对话：“我等祭神时欲将过，不能得人。”原来，那个时候正好是夏末秋初，到了要杀人来祭祀突伽天神的时候，这些强盗一直还没有抓到合适的人。祭祀的时间马上要过了，而按照古印度宗教，祭祀是有严格时间规定的，错过了就不能弥补了，所以这些强盗心情非常迫切。眼下他们抓到了这么多人，既抢到了很多财物，又解决了祭祀所需要的人牲问题，一举两得。

　　虽然和玄奘同行的还有许多人，然而就玄奘个人而言，他的危险超过他的同伴。玄奘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而同行的人也大都是信佛之人，为什么他的危险会超过其他同伴呢?

　　因为人牲并不是谁都能充当的，突伽天神对人牲的相貌、身材、皮肤等都是有要求的，这些强盗要找一个外貌、身材都非常端庄的人牲才能供给天神。玄奘出众的相貌一下子便被强盗看中了，他们把玄奘法师从80多人中拖了出来，准备把他献给突伽天神。

　　●黑风四起 刀下留人

　　玄奘法师西行求法以来，一路上不知遇到过多少强盗，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因为强盗所要的不过是钱财而已。而此次遇到的强盗，却要把玄奘当人牲祭祀突伽天神，玄奘怎样才能逃过这一劫呢?

　　玄奘法师当然不会束手待毙，但他也不会不顾尊严苦苦哀求。他冷静地劝说：“以玄奘这样污秽、丑陋的身躯，竟然可以充当天神的祭品，我实在是很愿意，很荣幸，难道我会自我顾惜，不舍得我自己吗?但是，我远道而来，想来礼佛、求经问法，我的心愿还没有达成，施主们现在就把我杀了，恐怕不太吉利吧，你们再考虑考虑如何?”玄奘极其冷静地先认可强盗们的宗教信仰，认为人牲的要求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只不过自己实在不够格，不够做人牲的标准，然后再讲他求法的目的没达到，现在杀了他，他还不是一个圆满的人，可能会不吉利。玄奘用这种方式去劝说这些强盗，但不幸的是，玄奘的努力没有奏效，在这些突伽天神的信徒看来，玄奘完全是一个意外之喜。虽然同船的佛教徒也有人提出代替玄奘献祭，但是强盗认准了玄奘法师。杀人祭天的过程就这样一板一眼地开始了。

　　这是非常神圣的献祭，有一套严格的规定。强盗们先要派人去恒河取水，把玄奘法师的身体洗干净，然后在树林里平整土地，建起一座土台，再用泥抹平祭坛。祭坛准备好后，有两个强盗把玄奘拖上了祭坛，准备开刀祭神。然而玄奘法师毫无惧色，非常镇静，这些强盗觉得奇怪：我们都要杀你祭神了，你居然还这么稳如泰山?实际上，玄奘法师这次确信自己在劫难逃，也就不再去做任何徒劳的努力了。他对强盗们说：“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不要逼迫过甚，容我安心念佛，自己化灭。”玄奘就不停地念诵弥勒佛。

　　玄奘为什么不念诵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却念诵弥勒佛?弥勒佛会给玄奘带来好运吗?

　　实际上，在玄奘生命行将结束的那一刻，他心里牢记的还是他西行求法的最终目的——去求得《瑜伽师地论》，而按照印度佛教的传统，《瑜伽师地论》正是由弥勒菩萨口授传下来的。玄奘法师念诵弥勒菩萨，是希望自己在此世的生命结束以后，来生能在弥勒菩萨的身边学习《瑜伽师地论》。

　　玄奘法师还默默许愿，学会了《瑜伽师地论》以后，他还要降生在人世，带着自己从弥勒菩萨那里学到的《瑜伽师地论》来教化正在杀害他的这些强盗，充分体现了一个大唐高僧无比宽广的胸怀。玄奘法师发完愿，就一心一意进入了入定的状态，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也忘记了举在他头顶上的屠刀。这一刻，他的同伴们已经绝望了，他们觉得玄奘法师肯定难逃这一劫，他们放声大哭。哭声当然是打动不了强盗的，正在强盗要落刀的时候，《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描写了一幕突发场景：“黑风四起，折树飞沙，河流涌浪，船舫漂覆。”也就是说，强盗正要挥刀屠害玄奘法师的时候，顿时刮起了大风，把恒河岸边的沙子都吹起来了，树也吹断了，而平静的恒河突然涌起大浪，玄奘和他的同伴以及强盗们乘坐的船险些被打翻。强盗们大惊失色，赶紧放下了屠刀。

　　有宗教信仰的人，对自然界的变化非常敏感，他们相信自然界和人是有某种关联的，也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所说的天人合一。大惊失色的强盗赶紧问玄奘的同伴：“这个和尚是谁?是从哪儿来的?”同伴们赶紧回答，说他就是从中国来求法的僧人，如果杀了他就是无量大罪，看看这突如其来的大风，天神已经发怒了，还是赶快放下屠刀忏悔吧。强盗们赶紧磕头、忏悔起来。

　　●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

　　此时此刻，强盗们完全相信玄奘身上一定带有某种神性。那么，这群强盗除了磕头谢罪，还会做些什么?面对这群强盗的忏悔，玄奘又会有什么反应?在玄奘和强盗之间还会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

　　强盗们不停地磕头忏悔，玄奘法师在祭坛上却端坐不动，毫无反应。强盗们害怕了，如果玄奘法师自己化灭的话，对于这些强盗来说是非常尴尬的事情，祭神没祭成，还导致一位有神性的法师化灭，岂不增加了他们的罪孽？有一个强盗战战兢兢地爬上祭坛去触玄奘法师，这一触，玄奘法师从入定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他问强盗：“时候到了?”玄奘还以为强盗把他叫醒是要动刀子了。强盗们一时间欢欣雀跃：法师没有化灭。他们赶紧忏悔说：“我们实在是不敢杀您啊，师父不是一般人，请您接受我们这些人真诚的忏悔。”玄奘法师坦然接受了这些强盗的忏悔，并且还向他们宣讲了佛法，玄奘法师说：“你们现在做的事情是不正当的，杀人不正当，抢劫不正当，祭牲也是不正当的，将来都是要受报应的，要吃无数的苦，你们何必用短暂的今生今世来种下无边无际的苦果呢?”这些强盗完全被玄奘法师折服，赶紧磕头向玄奘法师谢罪：“都是我们不分是非，做了不应该做的事，如果不是遇到了师父您，我们哪里有机会明白我们的错误，我们发誓，今后再也不作恶了。”于是，这些强盗把他们抢劫用的凶器集中起来，全部扔进了恒河，把从玄奘法师和同伴那里抢来的东西一一归还原主，而玄奘法师利用这个机缘，应这些强盗的请求，让他们受了五戒，这些强盗变成了佛教的信徒。

　　这就是玄奘法师遭受到最危险的一次劫难的化解过程。亲眼目睹了这场危机的玄奘法师的伙伴们，当然是欢欣雀跃，玄奘法师的名声也就更远地传播开来。因为在印度有一种传统，如果一个人遇到高僧并受到了感化，就要逢人便说，到处宣扬。所以，玄奘法师的声望更大程度地在印度范围内普及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