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吃饭的时候，女儿嘴里含着饭不停地问我：“迟了没有？迟了没有？”我答非所问地对妻说：“她怎么长得这么快。”妻又给她夹了点菜，头也没回地说：“那是你没注意观察。”我知道如果我再多说几句就又会发展成一场争吵，妻却得理不饶人地加了一句：“孩子将来干什么？人家的孩子都补习功课呢，你可好，不管不问的。”

　　最初我是想要一个男孩的。2000年7月12日凌晨，孩子要出生了，母亲带着以二姨为代表的亲戚们站在手术室门口，好象一个孙子生下来就会叫她奶奶一样。

　　此前妻子一再对我说，要相信科学，她是学医的，她问我:“如果不是男孩，是个丫头，怎么办？”我说：“怎么办？接着生！”妻便叫我把这个信息委婉地告诉母亲和亲戚们。

　　护士终于喊着我的名字把一个裹着的小肉团抱出产房。“接住你的千金”，女儿就落到了我的怀里，我一看她的脸，打了一个寒战，心里顿时生出两个字：完了。

　　可就是这一抱，我开始接受她了，她软软的身体，黑黑的头发，这是我的孩子啊！我把她轻轻地放到了童车里，拉到了自己的床边，那晚我盯着女儿彻夜未眠。

　　接下来的日子热闹而劳累，一通庆贺之后，给她起名上了户口。一天晚上，妻不小心把她挤到了床下，把熟睡的我俩惊醒了，妻和我同时跳下床，我开灯时妻已经把她抱到了怀里。慢慢地她会爬了，长牙了，会走了，会跑了，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来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当我从初为人父的激动和喜悦中平静下来后，她就成了我生活中的一个累赘，因为看护她，我没少和妻还有家人生气。

　　她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送进去后我和妻突然有些失落了，妻说闺女不在身边挺难受的，好在幼儿园离家不远，她就去偷着看了几次。

　　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年因为不太顺心，我常常发脾气，女儿懂事一点后就有些怕我，见到我时总是又激动又害怕，我偶尔抱她一次，她便很夸张地把她的激动毫不掩饰地传递给我。

　　在这样的气氛中女儿长到了四岁。

　　一次，我买了个灯泡放在茶几上，她一下给弄到了地上，我一抬手，她吓得赶紧闭上了眼，我的手停在了空中，对她说：“爸不是想打你，是怕灯泡碎了扎到你。”妻回来的时候女儿马上对她说：“妈，今天我把灯泡碰到地上了，没碎，爸一抬手，我可害怕了，可他没打我，真没有，他主要是怕灯泡碎了扎到我。”我当时听了好一阵心酸，我的谎言都被她看成了真情，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再没打过她。

　　那几年因为手头紧，很少给她买东西，后来生活慢慢好了起来，我发现女儿也是一个爱美的女孩子，在我妹妹的影响下她开始要这要那了。妹妹结婚以后从我家搬出去了，女儿失落了好几天，惆怅地问：“姑姑回不回来了？”妻说：“她结婚了，有家了。”她紧接着问：“那她是不是一直不回来了？”妻说：“有事就回来。”她听后松了口气：“她说过给我买发卡的，还买不买呀？我要留好看的长辫子。”

　　当初为了不丢掉她，我很早就教她记住家庭地址，亲戚朋友的名字。有天她给她姑姑打电话说：“姑姑，夏天到了，班上好多小朋友穿得可漂亮了，你有空了我领你去看看。”第二天她穿上了姑姑给她买的裙子。

　　我想起过去对她的种种不好，怕在她的心里留下阴影，变得有些溺爱她，她提的要求我大都满足。谁知女儿的惰性随之而来，妻忙着给她报各种各样的学习班，她都没学到底，我说算了吧，她就开始疯狂地看电视，玩游戏。那次她看《西游记》，晚上一直不睡，妻叫她快睡，她说：“孙悟空怪可怜的，明明打的是妖怪，唐僧为啥要赶他走，我一想就睡不着。”我着实吓了一跳，看了她好一阵子，妻也瞪着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最后决定：孩子大了，分床睡。

　　这两年，女儿开始教训我：给你说过没有，别抽烟，少喝酒，别天天玩电脑，记住了没有。我便有些妥协。她上学后中午在我父亲那儿吃饭，回来时从身上卸下来沉重的书包对我说：“爷爷说了，你不听我的话，他就收拾你。”我马上害怕起来。她不好好学习，看着我写的字拿张纸模仿着写些谁也看不懂的鸟文，我要是批评她，她就说是学我写的，这样写作业快，害的我不得不拿出耐心来重新写我久违了的正楷。

　　对于女儿，我不奢望她将来干些什么大事，只要她能健康快乐地成长，轻松无负担地生活，像只自由自在的小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