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点儿岁数的人,只怕都有吃鸡情结。饥馑年代,鸡可比猪金贵得多,能吃上鸡的,大概只有在除夕和中秋时,当然还有清明。我幼年时随父亲去扫墓,看见坟前供奉的熟鸡,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父亲说,得等列祖列宗都吃完了,我们才能吃。我只好等待。阁下不知,饥肠辘辘地背着一只尚温热的腌鸡翻山越岭,那种煎熬和诱惑,远甚于背着一位玲珑女子爬山。
我上小学时,语文课本中曾有一篇文章,是说一位猎人在小兴安岭打猎,逢大雨,露宿于森林,当夜将野鸡用泥包了,放在篝火下烤熟后吃。我上那堂课时,胃里的红薯已消化殆尽,饿得都快发疯了,只见老师嘴唇在嚅动,脑海里有无数只熟鸡在飞。后来稍大了点,看《射雕英雄传》里洪七公的菜谱,才知道这便是叫化鸡的做法。今年去南京,在秦淮河畔,李香君故居的旁边,我看见有家店铺在卖裹着泥的叫化鸡,我并不想买,但却歪着头端详了半天。我在想,那李香君是节烈名妓,故居旁热卖叫化鸡,也算相映成趣。
吃鸡曾经是身份的象征。祭祀祖宗固然要用鸡,招待上级领导也得用鸡。印象中,网上曾广为流传的一张照片,是某地的一幅标语:“热烈庆祝××鸡被选为接待上级领导用鸡。”寻常百姓家,能享受吃鸡待遇的大多是产妇。
现在吃鸡,比早年容易多了。兄弟我在北京的时候,猪肉涨价,吃不起,我遂终日以吃鸡鸭度日,有段时间甚至天天吃鲜鱿鱼,总是比吃猪肉实惠。但北京有一处让人不爽:自禽流感之后,全市禁售活鸡,而那些冷冻的鸡,吃起来味同嚼蜡,哪怕是将那寒冷的鸡肉扔入沸汤中细熬,喝将起来,总还是有种怪味儿。
说起吃鸡,我印象比较深的是若干年前,在广东的一个小镇吃过“百鸡宴”,规模直逼威虎山,令我三月不知肉味。可惜,此种口福,今已无法再消受。正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靓鸡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靓鸡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