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是人类文明的摇篮。广西北部的桂江就孕育了一支沿河漂泊、以船为家的庞大群族,当地人称之为桂江船民。他们主要集中在平乐县城附近,从发黄的族谱上可以了解到,船民几乎都姓黄,他们有着共同的祖先,根据粗略统计,竟有10万人之众。千百年来,这支桂北的漂泊族群构成了一个神秘深邃的独立世界,与岸上人家显得格格不入。近年来,由于船民陆续上岸定居,才有了探究船民奥秘的机会。
现实转变 促使船民上岸
漓江、茶江、荔江三江合一的桂江,是目前桂北江河中规模最大的综合性航道,而平乐县城不仅是平乐航运公司的所在地,还聚集了附近荔浦县和恭城县水上航运公司。但现在,陆路交通发展很快,基本抑制了传统水上运输业。再加上江河上陆续修建了电站,很多地方不再通航,原有的船运迅速衰落下去。
现实的转变,迫使桂江船民不得不寻找其他的生存方式,这才导致船民上岸居住。但由于文化的隔阂,即使船民们上了岸,他们一时还难以适应岸上人的生活方式。
一些船民仍旧将自己的家安置在废弃的造船厂。那些有着老手艺的船民,四处承揽木船制造的活儿,一来可以维持日常的生计,更主要的是,他们这样做可以延续自己的船民身份。可现在,这种活儿日趋减少,大部分订单都要求用电焊焊接铁壳船。
独自撑排 寻找往日记忆
黄七四,跑了60年船,如今却过上了定居生活。虽未远离桂江,船只的鸣笛声总是萦绕在耳畔,但黄七四还是感到与之有深深的隔阂。于是,他独自撑上竹排,溯流而上,去寻找以往的记忆。
他来到了以前经常出入的沙子古镇。这里有一个“蛤蟆”渡口,因为岸边有一块礁石,酷似几欲跳进江中的蛤蟆而得名。黄七四在荒废的古渡口登岸,这里是岸上人家日常洗涮的场所。但是,在古渡口两侧的礁石上,还能够清晰地看见被船缆勒出的痕迹,以及那一个个凹陷的坑洞,它们都见证了古渡口昔日的繁华。
在黄七四的记忆中,沙子古镇可以称得上是桂江航运的起点,这里商贾云集,是物流的集散地。在依赖水上交通的旧时代,江河是货运最便捷的通道。而桂江这条水路,上溯湖南,下达广东,因此经常有货主前来租船运货。船民以促成通商为立家之本,在抑商重农的封建时代,自然成了不合时宜的族类,被排斥在社会边缘。这也导致船民们形成了独特的生活习俗。
直到现在,我们仍能从船民的生活习俗中看到漂泊岁月的留痕。那些大船户,在开船远行的清晨,要到市场买来10多样荤素搭配的菜,做成“船家早头”这一道大菜肴。他们认为,猪肉要新鲜,不能放到河里直接洗,否则就会导致人船沉没,血肉之躯被毁,五脏六腑喂鱼。由此可见船民对于河流的敬畏。
起航之前,在船头供奉一些祭品,烧几张纸钱,点上几炷香。来时几炷香,离去几炷香,这主要是为了感谢各路神灵保佑行船,同时也是船民们虔诚的祭祀仪式。随后,以茶代酒,供奉祭品,船婆口中还念念有词。在他们看来,这样做一是为了召唤自然界的神秘力量来驱逐妖魔鬼怪,二是为了祝福自己及家人平安。
如今,货船要远行,诸多规矩一样也不少,船民一般会在后舱设置神位,以便随时祭拜。而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船民供奉的神像是观音。
原来,桂江船民与闽粤沿海一带的船民有着共同的信仰,只不过在桂江,船民将同为女性的妈祖神像转变成了观音像。据黄氏族谱介绍,先人们从广东沿海迁徙而来。所以桂江的妈祖庙,其题匾大多题写着“粤东会馆”。
为了心愿 扬起久违帆篷
年事虽高的黄七四趁着还有脚力,踏遍了桂江上游的老圩镇。听完桂北地方戏,黄七四还不觉得疲倦,又来到了造船厂。
在造船厂的一艘木船旁边,黄七四赫然发现一艘帆船模型。这是桂江上独有的红帆船,是以往船民们使用的大型水上劳动运输工具。按照老说法,只有驾驶着红帆船,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桂江船民。
如今行驶在桂江上的大多是机动船,往日的红帆船已经绝迹。再也听不到河流上空雄壮、悲怆的行船号子了;再也看不到河滩边拉绳缆的纤夫以及船工们肩顶着篙杆,差不多与船舷相平行的身影。
黄七四即将结束自己的旅程,他来到沙子古镇一家百年理发店内,这里的转椅、镜子还是老样子。
在理发时,黄七四谈起了自己的遗憾,那就是再也见不到桂江上的红帆船了。不料,话音刚落,就有人告诉他,在邻县有一艘供旅游观光用的红帆船。于是,黄七四如获至宝般找到了邻县的红帆船,并说服旅游公司,由他召集一帮老船民,登上帆船,扬起了久违的大红帆篷。
世代流传 独特婚礼模式
今天的桂江船民,他们远离水域,定居于陆地。渐渐地,老船民们也适应了定居的日子。但是长年累月在船上养成的生活习俗,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变的。他们还保留了当年的一些手艺,平日闲暇时,船民们还鼓捣着一种特殊的捕鱼器具。
而他们的老伴也沿袭了多年的传统习惯,在出门前,总要在门口点燃九炷香,祷告一天平平安安。这些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却成为船民文化保存的一种方式。这一阵子,正赶上有船家要举行婚礼。尽管青年船民大都自由恋爱,但要完婚,成为朝夕相伴的伴侣,仍免不了繁琐的婚约聘礼。
首先是“过小礼”,男方要准备一些聘礼到女方船上,亲手送给亲家。这是在试探女方家人的态度,如果没有变卦,就要筹备婚宴了。婚姻虽然是喜庆的大事,但那些即将出嫁的船上女子,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免不了平添离愁。这时,亲朋好友便围绕在新娘身旁唱起了哭嫁歌。
当天空露出鱼肚白,吉辰到了。小艇上张贴着五色彩纸,新娘身穿嫁衣,大红布巾盖住了脸部。大家喜气洋洋地划着艇子,朝男方的喜船进发。
婚礼按照船家的传统习俗进行着,新郎将新娘抱上喜船。当新娘站稳后,新郎拿一把普通木戒尺,对着新娘头披的红布巾,轻轻拍打三下。意思是:新娘嫁到男方来了,就是男方家里的人了,今后要听男方的话。
随着新郎舅爷的登场,婚礼也渐入高潮。俗话说“娘亲舅大”,在船民眼中,舅爷的地位非常高。接着,舅爷掏出两块红绸布给新郎披挂好,俗称掏“双红”。从掏“双红”的情况看,客人们就可以看出舅爷是否有钱,是否大方。如果舅爷很穷或吝啬,是没有“双红”可掏的。在晚上的婚宴中,最后一道仪式是舅爷派送红包,祝福新人百年好合。
船民非常看重婚宴的场面规模。一般是埠头所有船只全部聚拢在一起,大家取下船舵,把船头船尾当成客人们来往的通道。婚宴场面盛大热烈,吸引了岸上过往人群的目光。
这种婚礼模式在桂江船民中世代流传,他们就是这样,在桂江上繁衍生息,进而形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黄氏家族。
审时度势 选择夜晚捕鱼
在婚礼进行的同时,船民们也起了个大早,组织起大规模的拦江捕鱼。船民们在河滩上拾起很多鹅卵石,放上竹排,虽说此时猜不出鹅卵石有何用途,但从船民们那股认真劲儿,可知这些鹅卵石也许是捕鱼的重要工具。
与拦江网的壮观场面相比,还有一种较为简单的捕鱼方式,那就是船民划着竹排,带上鸬鹚,点燃灯,来到浅滩处捕鱼。
如今在桂江上捕鱼的鸬鹚,大多是从山东的养殖户手里买来的。据说他们养殖的鸬鹚具有非凡的捕鱼能力。只是每年的八九月份,是鸬鹚换毛的时候,也许是此时体质变弱,鸬鹚显得病恹恹的,不愿意潜入深水。于是,船民只能在浅滩寻找捕鱼的好办法。
于是在夜幕降临后,船民给鸬鹚的脖子系上草绳,以防捕到的鱼被鸬鹚吞进肚中。江面上点燃了碘钨灯,在夜空中颇为耀眼。他们选择夜晚捕鱼,是为了让碘钨灯耀眼的灯光穿透江水,吸引各种鱼类簇拥而至。
灯光果然奏效,陆陆续续地,鸬鹚开始捕获江中的鱼类。但如果鸬鹚叼到的鱼个头儿太小,船民们就会将其放回江中,这是长年累月船民们自发形成的环保意识。但船民显然不满足于眼前的战绩,他们让鸬鹚稍微休息一下后,便驾船转移到别的水域,希望能捕获更大、更多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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