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如北方的大汉,棱角分明,个性十足。它冷峻、严肃,心闲意静,或许还带一点粗暴、蛮横,但认真执著,循规蹈矩,一丝一毫决不含糊。
冬天,没有春天的妩媚,没有夏天的繁茂,没有秋天的凝重。它踩着先人给的节气,有节奏地、纹丝不乱地走。立冬了,天气就冷了,树叶落尽,大雁南飞,田野农事已闲,人们穿上了棉衣,屋里烧起暖炕,生起了火炉。小雪了,天空果然飘起轻盈的雪花,润湿而温柔。大雪了,就有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冬至了,北风带着哨挥着锋利的小刀,吹到脸上耳朵上,不是冷,是疼,生疼生疼。小寒、大寒,数九寒天,人不出门,狗不出窝,马不出厩,连太阳都像房檐下倒挂的冰凌,清冷清冷的。
我清晰地记得从前冬天的模样。冬天的风很粗,来的时候一路呼号,充天塞地,树动枝摇,把世界吹得瑟瑟发抖。但冬天的风同时又很细,像绣花针,墙头上有道缝、门窗没关严,它就能麻麻利利钻进来,把外面的寒冷不折不扣地带进屋,把屋里的暖和气撵跑,让寒冷在室内肆虐。冬天的雪很大。“燕山雪花大如席”,家乡的雪不比燕山的雪逊色。雪来了,常常是和北风一起来的,铺天盖地,满世界是大堆大堆的白。雪封了路,封了门,树木、房屋被雪压得嘎吱嘎吱响。冬天的冰很厚。河面上,冰平如镜,厚实坚固,孩子们在河面上欢笑嬉戏,大人赶着马车不走桥,马滑车溜,靠着它轻轻松松就过了河。大地也冻得硬邦邦的,穿着棉鞋走在上面,咚咚响。房檐下,垂着又粗又长的冰凌,姿态纷呈,晶莹剔透。冬天是安闲的,山、田野、树都脱光了衣服,恬然入梦。鸟们不再喧闹,懒散地蜷缩在日光里。田里没了农活,人们穿着厚厚的老棉衣,在背风的南墙根燃起一堆秸秆火,围成一圈,放开笑脸,唠着人事农事。
前几天和几个朋友在饭店吃饭。粉红的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一盆发财树青枝绿叶。朋友们都穿着薄薄的单衣。闲谈时,一个朋友突然问,你们知道今天是哪一个节气吗?众人竟然都摇头。那朋友说:“今天是大雪了。”大雪?众人都很惊讶,季节分明已经到了严冬,却没有雪,也没有寒,太阳是红红的,大地是暖暖的。朋友很感伤地说:“现在的冬天,越来越没冬天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