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新区的大街上走过，看见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在嬉笑打闹，追逐的身影后面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看着她们从身边跑过，我不由得觉得这一幕好熟悉。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和一个女孩手拉着手，在写满诗意的季节里，无忧无虑地挥洒着青春的懵懂与乐趣。

　　一

　　刚上高中时心情很是郁闷，中考失利又不想复读，只能来这所普通高中报到。学校跟我想象中的差不多，没有成排的宿舍楼，也没有像样的操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失望。也就是在这个失落又迷茫的时候，我认识了小荷。

　　起初小荷只是我的一个室友，刚开学时，我就注意上了这个女孩。当身边很多人都像我这样因不满于现实而自叹的时候，唯有她表现得很乐观。天天唧唧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再陌生的一个人，没几天就跟她混得很熟。对于这样一个女孩，刚开始我很不以为然，总觉得她太过招摇。所以最初的一年里，虽说同在一个屋檐下，也只是泛泛之交。

　　高二那年调座位，我和她成了同桌。时间长了，才发觉她这个人还是挺有意思的。她很活跃，常常一句不经意的话就能把人逗得捧腹大笑，沉闷的气氛一下子都没有了。

　　其实我骨子里也是那种爱玩爱闹的人，跟她在一起，每天都能找出很多乐趣。高中的学习任务重，常常刚吃过饭没上两节课肚子就又抗议了，所以我们就买很多零食放在抽屉里，一下课就拿出来分享。那时候还比较简朴，零食的花样也没有现在这么多，无非就是学校小卖铺里简单的几样——薯条瓜子和话梅。就这些就成了我们想想就会流口水的美味，常常吃得不亦乐乎。小荷喜欢嗑瓜子，她嗑瓜子的速度堪称一流，我们比赛时都是我败下阵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大堆瓜子在她面前瞬间变成一堆瓜子皮。我颇为生气，就赌气地背过身不理她。然后我的眼前就会多出一堆剥好的瓜子仁，旁边是小荷那张带着坏笑的脸。

　　因为座位靠窗，教室又在三楼，居高临下看风景成了我们课余的乐趣。我们都是那种看到长得帅的人眼睛就会发直的女生，所以在看帅哥上很是臭味相投。楼下只要过去一个稍微长得帅点儿的男生，我们就会评头论足，甚至要去打听人家是哪个班的。后来又觉得这样有点局限，就把地点扩大到餐厅和篮球场上。现在想起来我们坐在餐厅里边吃饭边看帅哥，直勾勾的眼睛不吃饭只瞅人的情景，都会忍俊不禁。曾经有一段时间小荷迷恋上了一个爱打篮球的男生，黑黑瘦瘦的样子，在小荷眼里成了现实中标准的古天乐。我看她天天坐在篮球场上不动，就赶紧帮她去打探消息，一问才知道原来那人是个高一的小学弟。我兴冲冲地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因为我们都是那种恋大的思想，对比我们小的男生不会有什么兴趣。果然小荷对这样一个事实很是失望，事情过去很长时间之后，她每次走过篮球场边，还会显得有些失落。

　　其实我们都不是那种长相难看的女孩，有时也会有几个追求者。后来小荷真的有了几个追求者，其实也不足为奇，像她这样漂亮出众的女孩有人追也是很正常的事，于是有时会有精心折叠的情书出现在我们的桌上，其中有个邻班的男生为得到芳心一到下课就守候在我们班门口。其实小荷也属于那种有色心没色胆的人，平时瞎嚷嚷可以，但一到真事上就没谱了，只能跟我商量。我眼瞅着邻班那个男生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之势，就想着老这样在我们班门口制造交通堵塞也不行呀，就帮她写了一封很决绝的信。这下好了，那男生一下子受了打击，果真死了心不说，再见到小荷都是一副满脸幽怨的样子。弄得我为这事自责了很长时间，再也不在这些事上给她出谋划策了。

　　二

　　那时候学校的伙食比较便宜，虽说花样很多，但一天吃下来也就一元多钱。我们就凑一块吃饭，买两样饭在一起吃。我们都喜欢吃嫩豆腐，偶尔碗里挑出一块豆腐就用勺子分开，一人一半，还要傻呵呵地彼此对望着，来个干杯的手势，再共同分享。直到今天，我还是很怀念那时分吃一块豆腐时的情景。

　　我们也常常去校外挖掘小吃，一发现哪有好吃的东西，就一拍即合立即过去。我们经常会拎一大包爆米花走在校外的马路上，边散步边聊天，享受着每周末的午后阳光；也会抱几块烤地瓜，吃成满嘴假胡子；还会在白雪皑皑的天气里，一人拿一串冰糖葫芦，在雪地里追逐打闹……有段时间我们迷上了县实验中学门口卖的烧饼夹菜，就每天中午骑个自行车过去买，弄得老板娘都跟我们熟识了，想着这俩小妞怎么这么喜欢吃烧饼夹菜呢，天天过来风雨无阻的，所以每次见到我们老板娘的脸都笑成一朵花似的。那时候我们都在专修美术，为此我和小荷就专门研究过老板娘的笑脸，觉得特有写实意义，我们想如果以后都成美术家了，就以这为素材也创造出一幅惊世之作。

　　只是后来我们都没有再继续这个梦想，而是走进了大学校门。但当时在画室里涂涂抹抹的日子，也给我们的高中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当我们背着画板从大街上走过，心里就会有种不一样的充实感。因为学校的升学率不尽如人意，而美术这个特长无疑就让我们多了很多安慰。那时候我们常常喜欢跑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静静地待着，憧憬以后的大学生活。那时的大学在我们的眼里是那样的美好，又是那样的遥远。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在哪里，而这个学校的阶梯，又能把我们送进哪所高等学府的大门呢？

　　每当我们聊到这个话题时，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黯然起来，好在我们都不是伤春悲秋的那种人，失落的时候就彼此鼓励。高三的元旦晚会上我们合唱了一首歌曲，梁咏琪的《凹凸》，没想到却一炮打响，直到过完年回来还能在学校里听到别人在哼唱这首歌，这让我们颇为得意了很长时间。

　　小荷曾用画笔在我手心里画过一个圆，并且郑重地告诉我：“你会好的，我会好的，我们大家都会好起来的。”她那个赤诚的表情，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冰心笔下《小橘灯》里的那个小女孩，很是感动。以至于后来上了大学以后，每当失意难过的时候，想起小荷给我的这个鼓励，心里都会暖暖的。

　　三

　　后来，小荷毕业后直接就上了武汉的一所专科学校，而我复读一年后考上了郑州的一所本科学校。刚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心里很是惶恐，所以就很想念小荷。那时还不习惯在网络上交流，我们就经常写信，并且每次都写很长，抒写了很多感情在里面，而小荷每次读完信之后就会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说我卖弄文采，赚取她的眼泪。可是我真的很想她，想她给我剥瓜子，想她陪我逛街，想她说的每一句悄悄话，还有她在我手心里画下的那个圆……

　　我还在读大二的时候，小荷就毕业了。从武汉回来之后就到郑州找工作，应聘到一家房地产代理公司。虽然待遇还可以，但要经常在外地漂泊，很是辛苦。工作后的小荷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我的老大，动不动就像赏赐一样捎带着给我买东西，以有产阶级的身份在我面前自居。刚开始我还有过抗议，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就理所当然接受了她的赏赐。其实我知道，她的工作很辛苦，挣来的每一分钱都不容易。大学时我去找她玩，那时她在商丘民权，到那看了她的生活条件后我直想哭，跟她平时描述的有很大差距。而她身边的那些人，形形色色，参差不齐。见此情景小荷安慰我：“没事，工作了都是这样，等你以后毕业了就知道了。”可是我却能看到，小荷比以前成熟了。社会的磨炼已让她改变了孩子的稚气，她已经学会了怎样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

　　可是闲聊中，言谈举止间小荷还是流露出了些许疲惫。她说太累了，尤其是一个女孩在外面漂泊，有时候很想家，却又不愿意回去。虽说收入还可以，却不是稳定工作，回家了也只是让家人操心，还不如自己在外面好好闯，有什么苦什么累一个人扛。

　　她的话让我也沉默了，我仿佛看到这些年的磨炼在小荷身上留下了印迹。她长大了，她的能力和阅历已经可以让她学会抵挡外面的风雨。可是我还是有些怅然所失，不知道为了什么。我还是怀念那个拿串冰糖葫芦满大街跑的小女生，疯疯癫癫的样子，在冬日的阳光下傻呵呵地冲我微笑。

　　四

　　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找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回来后给小荷打电话，问她这段时间回来吗？小荷说工作忙不回来了，最后她叫我有时间帮她去看看她的妈妈，她的爸爸和弟弟也都在外地，妈妈一个人在家挺寂寞的，就当替她尽份孝心吧。我问她干吗不自己回来，她说现在功不成名不就还是等事业有成的时候再说吧。

　　放下电话我陷入了沉思，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高中时的那个小荷。那个跟男生称兄道弟的丫头，那个和我穿上情侣装招摇过市的丫头，那个做事不经大脑就知道傻乐的丫头，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事的变迁，在慢慢地蜕变了。

　　或许，是我们都变了。当我长发飞扬地走在这个干净的城市里，想起曾经的往事，心里总会有很多感触。时间流转洗褪了那些以往的铅华，如今的我们都学会了彬彬有礼地说话，进退得体。如今的她已是一个地区的销售经理，如她所愿，事业上有了很大的起色，只是每次通话中，她都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疲惫。她说每天都要周旋在不同的人之间，一成不变地挂着笑脸，只有在我面前，才能感到放松，做真正的自己。当得知我和一个男孩开始恋爱时，她很是高兴，马上打电话过来祝福。只是她问我真的会离开鹤壁跟男朋友去那个海滨城市吗？我说不知道，也许吧。电话那端是沉默，很久才听到她的声音：“我会想你的。”可她最后还没忘了跟我贫两句：“听说你那位有才有貌，人也很好，等结婚后可一定要努努力，生个大胖儿子出来呀。”我说好啊，那等你以后结婚了也努努力，争取给我生个儿媳妇。她听了立即大叫起来，说我占她便宜，并且告诉我，要到那时候她一定会狠狠地要一大笔彩礼。

　　挂上电话我又想起了我们的从前，那个含苞待放的年纪，那些意气风发的往事。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给我要彩礼。

　　如今的我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描绘生活，为自己心中的目标而努力，即使不常联系，彼此心里也都会有一份牵挂。而那些远去的似水年华，也注定会在某一天清晰无比，和着淡淡的离愁，在不经意的某时某刻，带我追溯往昔。

　　采访人：晚报见习记者 陈海寅

　　讲述人：乐乐，女，22岁，新区

　　时隔多年，我还记得小荷当年在我手心画下的那个圆。她说，这是一种美好的期望。然而岁月荏苒，知己散于天涯，那个草长莺飞的年纪，在我的记忆里已是渐行渐远。唯有当时许下的这个希冀，依然会让我追溯起那些时光，曾经的意气风发，曾经的年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