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卫国培养的那个围棋班,也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不但向专业队输送了两个专业棋手,还在出版系统的比赛中一直保持第一。现在这些孩子们都已经长大,虽然在各个单位发奋图强(这个词常常被毛婷婷写成“发粪涂墙”),但只要毛卫国一声号令,这些人都会放下手里的工作聚集起来,想到这些,毛卫国觉得活得还值。
不过,他还有一块儿心病,就是当年输给刘家进,这一场耻辱之战令他始终不能忘怀。可是现在怎么比呢?“得乐棋院”早就关门了,自己也已经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有雪耻的必要吗?他想,围棋本是游戏,曾是自己的最爱,但自从下了那场融入血腥气的比赛之后,却成了自己心中永远的痛。最爱成了最恨,是怪游戏本身呢,还是要怪时光无情呢?当然输棋本是正常,但是刘家进的诽谤,却让他永远不能原谅。
毛卫国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他知道,以女儿现在的棋力,战胜刘家进是完全可能的,但是,以婷婷的年龄,怎么去跟刘家进比赛呢?这个战书怎么下,他还没有想好。现在突然去跟刘家进比赛,况且是女儿代父出战,这算什么?其实他估计女儿的棋力已经远远在刘家进之上了。那天他到省围棋队,周期悄悄地告诉他,刘家进的儿子也在学围棋,他也知道毛刘的这段过节儿。这让毛卫国产生了一个疑问:“下一代人会成为对手吗?”
晚上,他对正在看电视的妻子说:“听说刘家进那小子搬家了。”
“又搬了,搬到哪儿了?”阿其问。
“谁知道呢,我才懒得打听呢!不过他也让孩子学棋了。”
阿其有点不屑:“他孩子也学棋?看他那德行就知道他孩子学不出什么名堂!”
毛卫国不再接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不愿提起这个人。毕竟这是一段令他难过的事。想想当初为了赌气,去下赌棋,到后来让孩子学棋,这几乎是把孩子的命运也赌上了,他有点后怕。幸亏是婷婷学了棋,如果没有学呢?如果没有入段呢?
有时候人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想,婷婷是出息了,但自己跟刘家进的这段怨就这样完了吗?说完,他不甘心,说没完,那什么时候才是个了结?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
一年一次的全国女子围棋邀请赛开始了,比赛地点还是当初婷婷升段时的那座城市。这次婷婷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城市,对这里,她心中并不觉得陌生。一来她曾和爸爸来过,升段赛的激战场面至今还显现在眼前;二来,她的姑姑从新疆迁到了这里。这个姑姑,就是当年来看毛卫国时,被刘家进拍进照片的那位。
婷婷的想法是,不管一个城市如何,只要你在这个城市里有朋友,那么来这里时,就会多一份亲近感,不然的话,吃得再好,住得再舒服,也仍是一个过客,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这里。
姑夫是一个单位管后勤的小领导,有指派车辆的权力,他派一个司机开着皇冠车拉着婷婷的姑姑去接婷婷。
火车到站时,正下着大雨,姑姑打着伞站在出站口。
她远远地就看到了婷婷,叫道:“婷婷,这边——”
婷婷高兴地跟姑姑挥挥手,跑到姑姑身边,姑姑搂着她:“丫头,又长高啦!”
婷婷叫道:“还叫人家丫头,我可是少女了呀!”
姑姑哈哈笑道:“好吧,不叫丫头了,叫少女丫头。”(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