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挣工分顾不上回家吃饭

　　母亲18岁就嫁给了父亲，住到了我们在浚县小河镇后同山村的家。小时候家里穷，能吃上一顿黄窝窝就开心得不得了。当时，父亲在浚县农机站开车，几乎成年不在家，家里所有的活儿都由母亲一个人干，而我负责照顾3个年幼的妹妹。

　　那时候，母亲在生产队缝纫组干活，干一天能挣8个工分。母亲每天很早就去上工，中午也不回来吃饭，我一放学就领着3个妹妹玩，背上背一个，身后拉两个。母亲的中午饭都是在生产队吃的，当时是由大妹妹提着竹篮子给母亲送饭。大妹妹那时还小，以前都是烧火做饭，每次送完饭，妹妹的脸上、肚子上都全是锅灰。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母亲都会说：“看见她把热乎乎的饭送到我手里，皴了的小脸儿被抹得黑乎乎的，心里酸溜溜哩。”

　　母亲最喜欢跟我们一起回忆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因为当时小妹妹学珍年龄太小，母亲有时候就把她带到生产队去，让她在一旁玩儿，这样母亲就能一边干活儿一边看着她。“三四岁的小孩儿最爱缠妈妈。当时，学珍一缠我，我就得哄她半天，啥活儿也干不成了。”母亲告诉我们，后来，她就把小妹妹放到一米多高的灶台上，让她自己玩儿。

　　●为生计半夜去捡杨树叶

　　在我印象里，母亲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白天在生产队干活，晚上回家了，还成夜纺花织布。那时，每天晚上我都是听着“咔咔”的织布声睡着的。

　　除了在生产队干活，母亲还在家里养了几头猪。她经常趁着晚上闲的时候，去杨树林拾杨树叶，背回家垫在猪圈里和猪粪掺在一起沤粪，沤成的粪再上交给生产队挣工分。

　　一天晚上，我突然醒来却没有听到织布机的声音，看了看母亲也不在屋里。正在这时，母亲从外面回来了，我这才知道，原来当天晚上刮了一阵很大的风，杨树叶掉了很多，母亲是出门到杨树林拾杨树叶去了。

　　每次一说起当年的事，母亲就会感叹：“我一个女的，咋也干不过男劳力。生产队分菜的时候，咱家老是分得最少，但是咱家人口可不少啊！你们爸爸又不在家，我不赶紧挣工分，咱一家老小吃啥？”

　　母亲说，她刚嫁给父亲的时候，家里除了3间小土屋啥也没有，父亲的兄妹多，分家的时候只分给他们1升白面和20斤玉米。“那时候，全靠我回娘家带粮食接济，才勉强够吃。生学才的时候，坐月子都是吃娘家的粮食。”所以，现在家里的剩饭剩菜，母亲总是不舍得倒掉，总说不能浪费粮食。

　　●秋收时晕倒在地里

　　1985年，我结婚了，那时家里的条件渐渐好了起来。我买了辆四轮车帮人家拉石料，一天能挣五六元钱，当时就觉得很满足了。这时，农村已经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母亲干活更有劲头了。农忙的时候，她跟别人比速度，干啥活儿都不想比别人落后，就连中午回去吃饭，都是匆匆忙忙吃几口就走。

　　记得有一年秋天收玉米时，我们一家忙到正午才回到家。卸了玉米，刚一丢下手里的车，母亲就跑到灶台前面，掀开锅盖就着饭勺喝了几口面条汤，用衣袖擦了擦嘴就走了。临走时，母亲丢下一句话：“我不怎么饿，先回地里去了，你们赶紧吃！”

　　等我们吃完饭回到地里，左找右找却怎么也不见母亲的踪影。后来才发现，母亲晕倒在了地头的空地上。原来，她蹲在地上掰玉米，由于蹲得时间太长，加上天气炎热，猛一起身后晕倒了。

　　母亲醒过来后，看见我们都十分紧张，咧咧嘴笑了笑说：“不就是受点儿罪么，那有啥？我身体好着呢。”

　　●做了一辈子虎头鞋

　　母亲年轻时手很巧，加上做过裁缝，她自己在家做的虎头鞋、鞋垫样式十分精致。还没嫁给父亲时，母亲家里的弟弟妹妹几乎都是穿母亲做的衣服鞋子。母亲从十几岁开始做虎头鞋，50多年来，她做的虎头鞋不计其数，这些鞋子大都送给了亲戚和邻居。浚县文化馆的专家这样评价母亲做的虎头鞋——样式非常精致，从花纹到里衬都十分讲究。

　　母亲缝制的虎头鞋鞋面的颜色以红、黄为主，虎的嘴、眉毛、鼻、眼等处用各色粗线条勾勒，夸张地表现出了虎的威猛。每双鞋子的图案都不一样，有些鞋子还有虎耳、虎眼等镶边，其中还有供刚出生婴儿穿的袖珍虎头鞋，看起来格外可爱。

　　曾经有人建议母亲做了鞋子来卖，可母亲说，这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很费工夫，两三天才能做一对儿，一针一线都有她的心血。“做鞋就是为了给孩子们穿的，我喜欢做，不图啥，给多少钱我也不卖，谁喜欢我就送给谁。”

　　直到现在，就连我们家远房亲戚的孙子，都穿着母亲做的鞋子。现在，家里还有满满一箱子虎头鞋，母亲说，这是给他重孙子做的。可在我看来，母亲做的鞋子，就连她孙子的孙子都穿不完。

　　每年的农历三月二十八，我们村都有三天集会，大家伙儿都会在这几天里赶集、听戏、招待亲朋。那一年，我儿子鹏鹏刚两岁，母亲偶然看见戏台上戏子的帽子很好看，正好当时我叔叔是管事的，母亲就托叔叔借来了帽子，比着做了纸样，自己照着纸样剪裁，给鹏鹏做成了一顶比那顶戏帽更精致的帽子。当时，谁见了都说俺家有个巧手老太太。

　　●为给儿女省钱拒绝做手术

　　1997年5月，母亲的身体出了些问题。那段时间，母亲吃饭时总感觉食物难以下咽，而且越来越严重。我们觉得不对劲儿，就陪她到县城的医院检查。检查结果一出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母亲的咽喉出现了肿瘤，也就是食道癌。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就懵了。

　　从医院回来，我坐在床边抽了好几支烟，妻子回娘家大哭了一场，我们心里都害怕极了。但是，母亲自己却啥也没说。

　　后来，我们决定到安阳的医院再做一次检查，以确定病情。可检查结果一出来，我们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结果仍然是食道癌。但医生表示，只要及时做手术，问题不大。

　　我们及时凑齐了做手术的费用，想让母亲早日手术。可是那次，母亲却当了一回“逃兵”。

　　做手术那天，我们安顿好母亲后出去吃饭，可吃饭回来却发现母亲不见了，这可把大家急坏了。半个小时后，我们在医院附近的公园里找到了母亲。可任凭大家怎么劝，她就是不肯做手术。母亲说：“我得的是癌症，肯定好不了了，做手术又花钱又受罪。咱家正盖房呢，我花这五六千元钱都能让你们买瓷砖铺铺地了。我的病也好不了了，还治啥？”听了母亲的话，妻子当时就背过身哭了。

　　后来，我们找来了母亲的主治医生，让医生告诉母亲，做了手术就不会再有问题，再加上我们的软磨硬泡，最后，母亲终于同意做手术。

　　现在，母亲做过手术已经十几年了，身体没有发现异常。只是，手术后的母亲，因为食道被切除了一部分，平时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否则就很容易呕吐。也就是因为这个，母亲睡觉时不能枕低枕头，只好半躺半坐着睡。渐渐地，母亲的背开始驼了。但这丝毫也没影响母亲干农活、做鞋子、干家务。

　　●操劳一辈子，年老仍不闲

　　这几年，孩子渐渐长大了，都去了外地上学，我就和妻子合计着买辆公共汽车跑客运。因为父亲在2000年得病去世，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个人，虽说母亲的身体还算硬朗，但毕竟年纪大了，我们多少有些不放心。可母亲知道后，对我们两口子说：“我身体好好的，你们忙你们的，有我给你们做饭看家，你们怕啥？”

　　现在的母亲仍然精神饱满，干劲儿十足。到了农闲季节，母亲就开上几块荒地，种上红薯、棉花和蔬菜，隔几天就去除草浇水。母亲还养了20多只鸡，我们总说她：“歇歇吧，干了一辈子了，咱家条件好了，也不缺那点儿东西。”可母亲说：“我就这点儿爱好，在菜地里干活干累了，回到家里，看着身边跑着的鸡，心里舒坦。”

　　今年秋收时，母亲也没有闲着，家里7亩地里的玉米棒子都是母亲剥的皮。母亲平时没啥爱好，有时间了就喜欢做鞋子、鞋垫，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说起做鞋垫，母亲振振有词：“这些鞋垫都是用破布破衣服做的，扔了也怪可惜的。这鞋垫的里衬用的是牛仔布，结实得很，比买的强多了。”

　　母亲说，她一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是高兴，什么是不高兴，一辈子也没赶过时髦，现在老了，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孙子孙女们能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等孙子孙女们成了家，她还要给他们的孩子做衣服和鞋子。

　　母亲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我们常劝她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谁的心都不要操，照顾好自己就好。可母亲说：“那不行，我得看着你们都抱上孙子孙女。”

　　这就是那个默默为家庭奉献的老人。

　　这就是那个勤俭持家的老人。

　　这就是那个为孩子操碎了心却不求回报的老人。

　　这就是我们最亲的母亲。

　　母亲今年70岁了，虽然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但是精神头十足，干起活来十分利索。母亲跟谁说话都是眯着眼睛带着笑，让人觉得非常亲切。母亲在我们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2004年，母亲做的“虎头鞋”被浚县民间艺术陈列室收藏，还颁发了收藏证书。当时，好几家报社的记者都慕名前来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