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情感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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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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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年 4 月 28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小城往事

  采访人:见习记者 叶晓伟  被采访人:张丽 女 25岁

  回忆总是美好的。经过一段或长或短时间的雕琢,再暗淡的日子也显得丰富多彩了,于是总以为过去的日子有一种细水长流的美,有一种气定神闲的优雅,当时却未必这样认为。

  

  一

  

  学生时代,唐清流坐在林天后面,林天总是很安静,那是一种能够感染人的安静,仿佛一潭深水,即使有风吹过,泛起的涟漪也是不动声色的。林天很爱干净:桌子上的书本总是整理得整整齐齐,每次来到班里,总要先把桌子和凳子擦得干干净净。唐清流很痛恨自己的邋遢,每次看到林天擦桌子时,唐清流就会想:自己擦桌子了没有,顺便把桌子上的书本也整理一下。

  她喜欢看林天的手,他手背上的褶皱很深,像刀刻的一样,显得很沧桑。她想问问他:“你的手怎么了?”但是刚开始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没好意思问,后来又觉得既然早有这个想法,现在问又错过时机了。有一次她鼓足了勇气,发誓一定要问,但是酝酿了半天,到最后一刻还是被另一个念头打住了,“他说了又怎么样?或许他不想说呢。”于是就一直都没有问过。后来每次看到《红与黑》中于连发誓一定要握住德莱纳夫人的手,不然就去自杀的情节,就会想起当时自己内心的那种斗争。

  转眼之间高考就到了,高考那天唐清流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因为她和林天在同一幢楼上考试。开考之前路上洒了很多水,他们站在白色的隔离线外聊天。她只是想同林天

  说话,说什么是无所谓的。七月份天很热,但唐清流觉得那天的阳光特别可爱,暖暖的,有一种春日游,杏花插满头的感觉。她的心漂浮在一个遥远的所在,许久才收了回来。

  考试完,唐清流把住校时的行李全搬回家,学校离车站有很长一段路,路上正好碰到了林天;唐清流很尴尬,想装着没有看见走过去,因为她拿了很多东西,被子、褥子还有书都塞在编织袋里,她不想让林天看见,觉得林天肯定会认为自己很邋遢。林天却照直走了过来,唐清流简直有点绝望了,她拼命地把编织袋的口拉了拉。

  “我帮你搬到车站……”林天客气地说。

  “不用不用。”唐清流不等林天说完,赶紧说:“我能提动。”边说还边使劲地抬了抬袋子,仿佛害怕林天会坚持。

  林天看她这样,不知道怎么回事,再看她满脸通红,都有点急了,便讪讪地走了。

  这下,唐清流反而更加狼狈了,她在心里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没教养,人家好心来帮自己,应该回答得更好一点的,弄得反而成了人家故意来羞辱自己似的。于是一路上埋怨自己,搬东西反而更加有力了。

  

  二

  

  高考过去很久,大概都到九月份了,唐清流还是没有拿到通知书,她有点着急,就到市里去找玉珊(玉珊是她高中关系很好的同学),正好她表弟的眼镜坏了,她顺便拿过去修一下。她和玉珊走在街上时碰见了玉珊的初中同学,玉珊过去和他们打招呼。正在这时林天走过来了,唐清流只顾找眼镜店,没看见林天走过来。

  直到林天说:“咦,你怎么在这儿?”唐清流一看是他,忽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想了想才说:“我来找玉珊玩。”

  “你的通知书到了吗?考的哪个学校?”

  “没有呢,你的通知书到了吗?”唐清流这才镇定下来,想起自己是来看通知书来了。

  “我的通知书到了。”林天说。

  唐清流不知道他考的什么学校,想问又不敢问,心里很沮丧。她一抬头忽然看到林天那雪白的衬衣领子,他什么时候都是那么优雅,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唐清流觉得很刺眼,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都在这里浓缩。

  “你考的什么学校?”一脱口唐清流问了一句。

  “二本类院校,将来怕不好找工作。”林天这样说,让唐清流更加沮丧,林天已经在担心将来的事了,可是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通知书,她总是赶不上他的。

  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在这时玉珊回来了,她大喊一声:“林天,好几天没见你了。”玉珊和林天的关系很好,总在一起玩。唐清流总是希望在玉珊那里能够听到关于林天的事,关于林天她什么都想知道,但她不敢主动问,只能寄希望于玉珊不经意间说上一句,只要说了,唐清流都会在心里很高兴,她觉得只要提到林天的,什么都是好的。

  于是他们三个人边走边说,林天和玉珊时而开玩笑,时而商量怎么去上学。唐清流觉得自己大概再也不会见到林天了,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到岔道口,林天说:“你们去哪儿?”

  玉珊说:“清流要去修眼镜,我们从那边过。”林天说:“我要回家,从这边走,那你们走吧,改天再见。”

  “再见!”唐清流挺夸张地喊了一句,在林天面前,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夸张过,可能是她刚才想着再也不会见面的缘故吧。

  果然,后来他们再也没见过,就连玉珊也是。一开始还打电话,唐清流总是装着漫不经心地问:“玉珊,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班那个叫林什么的,坐在我前面,跟你关系挺好的。”其实这个名字在她心里已经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唯恐被人窥到内心似的。

  其实也没问什么重大的事,就是想知道他在哪儿、什么时候回家、现在好吗、穿什么衣服、胖了吗?

  

  三

  

  大学毕业后就连玉珊也失去联系了。但每年寒假放假,心里总像有一条绳子牵引着似的,总是要先到玉珊家一趟,去了几趟都没人。但是她已经养成了习惯,下了火车总是不自觉地就向玉珊家的方向走去。她甚至在玉珊家的大门里塞过纸条,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希望能够继续联系。但是院子的门是木栅栏,大概每次都被风吹走了,总是没有消息。

  终于有一年,她刚到玉珊家门口,听见里面有狗叫声,她心里立即充满了希望,在门外喊了两声,里面走出来一位头发灰白的妇人,她一看是玉珊的母亲,赶紧喊了一声:“伯母好。”

  玉珊的母亲怔了一下,显然已经忘了唐清流了,但是还是很和蔼地说:“进来坐吧,你找谁呀?”

  唐清流走进院子的时候,那只狗向她狂吠了起来,吓得她不敢往里走。玉珊的母亲喊了一声:“豆豆!”那狗立即趴在了地上,呼扇了几下耳朵,仿佛很不情愿。

  唐清流走进去,只见玉珊的父亲坐在堂屋门口,围着脖子披着一片塑料布,她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只知道玉珊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好,想大概是害冷。

  于是问:“伯父,您怎么了?”

  玉珊的父亲正缩着头晒太阳,玉珊母亲说:“过年了,我正准备给他剃头发呢,进里屋坐吧。”

  于是唐清流掀开帘子走进隔壁的房间,只见一个小姑娘正坐在床上,看着电视嗑瓜子,玉珊的母亲说:“珍儿,给你姐让个地儿。”

  那女孩赶紧向床里面坐了,用手扑了扑床单说:“你坐吧。”

  唐清流说:“伯母,你忙你的,玉珊不在家吗?”

  玉珊的母亲说:“你是来找玉珊的呀,她回老家了。”

  唐清流一愣,问:“你们老家在哪儿?”玉珊的母亲说:“她回汤河桥了,不是我们老家,是她婆家。”唐清流吃了一惊,说:“她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玉珊的母亲也很吃惊:“你不知道呀?她去年结婚的,孩子都六个月了。”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我好几年没见她了。”唐清流说。

  那个叫珍儿的小姑娘说:“我认识你,你来过我们家,后来还给我姐姐写过信,是邮到我们学校的。”

  唐清流这才想起来,这个小女孩是玉珊最小的妹妹,那会儿还在上小学,唐清流写信总是寄到她学校。转眼间她长这么大了,玉珊连孩子都六个月了。忽然之间,唐清流觉得这些年的岁月像一阵风“呼”的一声,从眼前刮过,刮得眼睛酸酸的。

  她连坐也没敢坐,就说:“我好久没见玉珊了,突然路过就进来了,那我抄一下她的电话号码吧。”

  玉珊的母亲说:“珍儿,给你姐找找。”

  那女孩在抽屉里翻了几下,拿出一张纸,递给唐清流:“第一个就是她家的电话,她的手机换卡了,没记,我们总打她家的电话。”

  唐清流拿过来一看,字迹是玉珊的,还是那么一丝不苟,大伯、二伯、七姑、八姨工工整整地抄了满满一张纸。

  唐清流去包里掏了半天,偏偏那天没带笔和纸。

  玉珊母亲说:“珍儿,给你姐找张纸。”

  小姑娘从桌上拿了一个笔记本,翻开轻轻折了折,撕了一页递给唐清流,唐清流看见床上有支笔,便自己拿起来,趴到桌上去抄。

  桌子上放着一块玻璃,下面全是照片,她一不小心就看到一张六寸大的照片,是玉珊的结婚照,像被电击了一样,她的手哆嗦了一下。赶紧又低下头抄号码,抄的什么都不知道。抄完折了一下,连忙放进包里。

  “伯母,麻烦你们了,那我走了,你忙吧。”说着便往外走。

  玉珊母亲说:“坐会儿吧,要不你就在这儿给她打电话吧,你看你们这么多年没见。”

  “不用了,我回去打吧。不坐了,怕赶不上车。”唐清流解释道。

  其实时间还早,但是她突然想自己好好静静。

  玉珊的丈夫就是林天。可恨林天连结婚照都那么安静,还是原来的样子,这可怎么好,唐清流心里想。

  玉珊的母亲把她送出门,望着她走远,唐清流回头看了一眼。玉珊的母亲还站在门口望着她,唐清流却觉得自己是落荒而逃。

  

  四

  

  她顾不上再说什么了,这个城市一下子把她甩得很远,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她还停留在那个飘渺的过去。其实她不图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林天会和自己一起走向未来。但是猛一下知道自己被甩在后面没有人理,她还是很心酸。

  玉珊家在城市郊区,这座城市在被慢慢转移,曾经想涌进来的人,现在又纷纷逃离而去,这里像是一个弃妇,开始自暴自弃。到处是破败的基色,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无奈。偶尔有一处盖得很豪华的建筑,也给人一种惹人怜惜的感觉,仿佛一双美丽的眼睛长在瞎子的脸上。

  这么多年,这个城市除了时光飞逝,世事变迁,只留给唐清流一种深深的悲哀。

  她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最后走到她和玉珊以前常去的一片田地的旁边,这里到处都是废弃的塑料袋,白色的、黑色的、红色的。坐在地头上,她突然怀念起小时候过年时家里录音机里的大平调,声音大得震耳,锣鼓声、浑厚的唱腔、凄凄惨惨的故事,在平静的生活中增添了一种很突兀的热闹,让人忘却了现实中的沉寂。

  她突然很颓废,这么多年的这种情绪算是什么,什么都不是,不敢面对现实,以为抱着这种残缺的感情是一种精神吗?

  也许很多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当你执著地做一件事,很久以后,往往忘记了当初为什么做这件事。

  当初也许爱的是这个人,可是在被无尽的岁月掏空了心思之后,最后爱上的只是这种感觉。她只是在享受这种把一个人放在心里的感觉,享受回忆起过去的某个细节会心的微笑,这种享受是与他人无关的。

  也只有这种感觉才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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