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母亲是家里的专职炊事员。每天，全家8口人的饭菜，全由她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缸里的玉米、谷子、豆子、麦子，少得可怜，平摊到365天里，平摊到8张嘴里，显然不够。罐里的米面，是挖一瓢，凹个舀；挖一升，塌个坑。为了一年四季不断炊，母亲费尽了心思。面罐里，放了一只柳条编的升，升内壁，母亲标了一条黑线，做饭用的面，绝对不超过黑线。米坛里，放了一只酱色的小陶碗，碗沿上有一个三角形的豁口，做饭用的米绝不超过那个豁口。

　　母亲把饭做好。开饭了，一家人都端起饭碗，盛满稀饭，热热乎乎地吃；母亲则躲在一旁，默默地做家务。等到全家人吃饱了放下饭碗，母亲才端起饭碗，这时，锅里只剩下点饭根了。母亲用铁勺把饭根一点一点地刮进碗里，铁勺蹭着铁锅，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饭根多的时候，能盛满一碗；少的时候，只能盛半碗或者少半碗。端着饭根，母亲坐到院子里，香香甜甜地吃着饭根。

　　就那点可怜的饭根，母亲也不是每次都能独用。我吃饱了饭，有时候会坐到母亲身边玩耍。每到这个时候，母亲就会毫不吝啬地把饭根里的红薯干、黄豆等用筷子夹出来，塞到我的嘴里，她乐呵呵地看我鼓着腮帮子吃。饭根填不饱母亲饥肠辘辘的肚子，她常会在饭根里放一些咸萝卜、干菜叶，倒上开水，慢慢地吃，连稀汤都点滴不留地喝光。

　　母亲很瘦，眼窝深深凹陷，黑亮的眸子，仿佛深谷里的一潭明水。颧骨高高凸起，两颊瘪瘪的，脸色白里透着青色。

　　也许是习惯难改吧，后来，家里的日子富裕了，每次吃饭，母亲依然会把锅里的饭根，盘子里的菜根，收拾起来，津津有味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