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特警

　　乌龙“剿匪”记（下）

　　核心导读

　　一位律师在博客里提出质疑：即使情报准确，警方在确定被抓捕人员未携带凶器的情况下，是否有必要破门而入？警方已经当场发现并确认了错误，却不启动错误执法的应急预案，安排专人主动介入，及时纠正妥善处理，反而让媒体作为正确执法的新闻予以播报，实在是错上加错。

　　□石扉客 王丹阳

　　（上接昨日07版）

　　“情报有误导致警方摆乌龙”

　　此番乌龙何以铸成？潘分析，2688弄小区本是在沪江西人的一个聚居区，群租和混居、杂居现象严重，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曾经在该小区租住过，情报没能及时跟上导致失误。

　　记者现场调查发现，三处抓错的地点，均与警方抓捕目标十分接近。谢青松等3人、张庭等7人的住所，和警方抓捕目标某小饭店对面的205室，均在同一栋楼，相距不过数十米；而被错抓的李本传一家的楼上，即是警方原定的两家抓捕对象1301室和1401室。

　　银都路2688弄，位于上海闵行区的外环以南，有40来栋别墅式公寓，2004年刚竣工，楼层大多为4层。每栋楼的底层都是一创意主题区，如“15栋为睡眠中心”、“20栋是经典家具”、“38栋系橱柜家电”。其内部则特别符合平时所见的“城中村”之景，四处可见家庭旅馆、杂货铺、发廊、快餐店、发货仓、三五一伙的私营公司等。

　　物业管理处肯定地说住在这里的人“70%不是上海人，浙江老板多，安徽、江西的更多。”这里50%都是物流公司，记者发现，货仓、办公大多集中在中厅，而生活起居就在如山的货架背后的小房间里，基本上一房几人住。

　　而警方这次10年来规模最大的抓捕行动，恰恰就选在这个奇特小区，乌龙也在此铸成。

　　警方和媒体的迎合

　　等到当天下午6时多，四处找电视看的谢青松和陈峰，终于在当地电视台的新闻里知道了原委，也看到了画面里狼狈不堪的自己。

　　“那个穿黑T恤抱头蹲下的是我，套着三角裤头的是陈峰，穿着黄色睡衣从楼上被押下来的是我老婆。”谢青松的最大痛苦在于，那幅场景在电视里被完整地曝光了，“去交电费时，物业的小姑娘都看着我笑。”

　　当地报纸的报道也让他困惑。对报道里“如猿猴般敏捷、如闪电般迅疾”的特警，“连破两个玻璃防盗窗”的说法，谢青松嗤之以鼻。这套复式房的阳台其实没有防盗窗，铝合金推拉玻璃门并没锁上，实际上警察从云梯跳进阳台后，轻轻拉开阳台上的推拉门就进来了。

　　陈峰则对报道里说的“4名犯罪嫌疑人束手就擒”大惑不解，这套房子里明明就他们3个人。

　　潘高峰并不认为自己的报道失实，因为他“在现场停留的时间段内情况的确如此”，但潘承认其实并未和特警同步进入现场，其主要信息来源是在抓捕之后采访特警所得。

　　潘所在的媒体或许是最早报道警方此次突袭行动的媒体。潘称，直至见报前没收到任何来自警方的提示消息。

　　当晚上海本地数家电视媒体即播出了这条新闻；次日一早，上海其他日报也随即刊登了该次行动的新闻，大多题为《上海实施十多年来最大规模抓捕行动》。和潘文的区别是，这些报道大都隐去了小区名或具体单元房间号，以及夸张的抓捕情节。

　　另外一个区别是，这些报道都加署了“通讯员忻文柯、庄莉强”。事实上忻文柯即上海市公安局新闻科的谐音化名，庄是该科科长。业内人士分析，这些稿子应是由警方统一提供给媒体的。

　　一条帖子引爆乌龙

　　在此番抓捕行动当晚10时43分，谢青松的房东王先生随即在爱卡网上海分会社区发布了第一条帖子，指称警方“破错门，打错人，还好意思上电视再邀功。”王在帖子里公布了自己与谢青松等三人的手机号码和姓名，表示对帖子内容“负法律责任”。

　　这条名为《今日警方特大行动——658名警察抓获65名罪犯的真实情况！》的帖子迅即引起巨大关注，截至被删除前，一两天内跟帖分页达62页。

　　谢青松称，当晚12时左右，就有看到此帖的记者和他联系，次日更多达数十家媒体，但可惜的是，鲜见更正和后续报道。

　　一位刑辩律师在博客里提出了质疑：即使情报准确，警方在确定被抓捕人员未携带凶器的情况下，是否有必要破门而入？警方已经当场发现并确认了错误，却不启动错误执法的应急预案，安排专人主动介入，及时纠正妥善处理。反而让媒体作为正确执法的新闻予以播报，实在是错上加错。

　　潘高峰分析，行动中负责现场抓捕的是特警，甄别和审查的是刑警，而负责宣传的是市局新闻科，一线抓捕和侦查部门未能及时将情报失误的情况通知市局新闻科，由此未能与当地媒体有效沟通，导致报道失误，特别是电视媒体恰恰将抓错的谢青松等人作为抓捕现场重点新闻画面放了出来。

　　截至本刊发稿时，上海市公安局新闻科未能回应本刊的采访要求。

　　警方：

　　事情已妥善解决

　　8月5日晚上，一位安姓警官和另外一个警察来找谢等三人道歉，说会赔偿。8月7日晚上8时30分，三人被带到附近的田园新村派出所协商。谢青松没有太多顾虑，他说能体谅警察工作的疏忽之处，但对被错误曝光的后果忧心忡忡。

　　8月6日下午5时，李本传说田园新村派出所警察徐建良上门来道歉，表示希望他们理解上海警方，“这种大行动，有时难以避免会造成不良后果”。并让李列清单，准备赔偿。南都周刊记者致电徐建良证实此事，其表示不便回答。

　　谢青松和李本传等无一例外被嘱咐不要和媒体接触，要低调处理。李本传被告知“最好也不要上访，如果上访一定要通知派出所”。

　　“真奇怪，凭什么他们来抓人的时候就带着媒体大肆报道表功，抓错了就生怕媒体知道呢？”一个被抓错又放回的小伙子嘟囔着。

　　就此番行动中当事人提出的警员不当行为，南都周刊记者致电虹口分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安蔚求证。虹口分局是此番抓捕的重要力量之一，安参与了抓捕行动和善后过程，他表示误抓一事目前已经得到妥善解决，当事人都非常满意。至于本刊报道中提到的其他更多细节，他表示没有分局或市局政治处批准，不便回答。

　　“就当是一场法制教育课吧”

　　李玲一谈起这件事情就有几分歇斯底里，浑身发抖，“从小我对警察的观感，都是电视里塑造的那种高大全形象，但这件事已完全颠覆了我的价值观。”谢青松叹气说，女友已经濒临崩溃了。

　　案发一周后，谢说尽管警方依旧不肯出示书面证明消除影响，他对虹口分局刑警支队长杨剑的态度还是表示满意。谢青松说，这位队长表示“不打不相识，大家交个朋友算了”，以后碰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他们帮忙。

　　“这次他们的态度还是蛮诚恳的，要不真的就这样算了？”这个年轻的上海新移民悄声问女友，“毕竟我们还要在这里做生意啊！”

　　“还没犯法就已经尝到了被当成罪犯的滋味了。”孔凡清感叹这辈子绝对不能犯法，“太难受了，太难受了，我这几天开车都觉得吃力。”他揉着被反铐过的手腕说。

　　蒋琴再也不肯睡在靠门的床上，丈夫只好搭了个地铺，她带着两个孩子睡在这里。最困难的是如何跟孩子解释，夫妻俩骗3岁的小儿子说，是爸爸吃了口香糖没给钱；对8岁的大女儿说，因为“警察要执行任务”。李本传还是希望要有个说法，他打电话给当地媒体，希望派记者再来采访。他的妻子蒋琴要求却不高，觉得能赔偿打烂的东西就不错了。

　　她怯生生地问：“听老乡说，法律规定特警执行任务是可以打人的？”

　　20多岁的丽萍发廊女经理小曹也是江西人，她现在不知道如何跟这些小老乡们的父母交待。这次警方抓捕的目标都是江西吉安人，曹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有来世，再也不想做江西人。

　　她叹气，“干我们这行的，有两个特点，家里条件都比较差，自己文化也比较低，被人歧视和欺负也是常事。”“如果不是出了这个差错，抓贼本来是件大好事。”她更愿意低调处理此事，“警察也很辛苦，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好。”

　　“以后下班了早点回去睡觉，你们就算是上了一次法制教育课吧！”她这样安慰员工。

　　网友拍短片

　　重现这一事件

　　这起起初被媒体描述为“外科手术般精确打击”的抓捕行动却闹出了巨大乌龙，被网友们戏称为“803事件”。以“蜀狂”为首的一群网友自编自导自演拍摄了一部山寨版DV短片，重现当时情景。

　　山寨版行动“抓捕”目标：“王老吉”

　　18日下午，记者抢先目睹了样片。

　　片子一开始，画面里出现4个身材不一的“特警队员”，其中两个手拿长枪，一个拿短枪，还有一个拿着特殊武器：一块砖头。四个人分别摆好不同的姿势，开始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王老吉”展开“终极行动”。

　　队员们先走上楼梯来到一间女厕所和一间男厕所，没有找到目标。然后来到一间单身宿舍，吵醒住户后，几个人报上“803”后直接冲进屋，向住户索要王老吉，对方不从，最终被一砖敲晕。队员们经过一番搜索，最终发现目标……

　　“长枪”板砖吓坏大妈

　　为什么以一罐王老吉为行动终极目标呢？“蜀狂”告诉记者，这个创意源于“803”新闻报道的一个细节：“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随手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王老吉喝起来。”这也是雷倒众多网友的原因之一，所以他们便顺势将该细节放大，作为该山寨DV的拍摄主题。“蜀狂”还透露一个小插曲，拍摄期间，“拍摄组”受到了许多大妈级人物的“围观”。大妈们开始都被他们手中的“武器”吓坏了，但明白事由后，都大笑起来。

　　在网友们看来，这样的乌龙事件，牵扯了无辜百姓，简直不可思议。面对众多的指责和批评，网友“网络小子”则呼吁大家要相互多理解。“此次行动的目的也是为了我们老百姓，为了我们老百姓有一个良好的治安环境。至于行动中有点误会也正常。人无完人，孰能无过。”（据《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