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

  在湖北老河口市的一所乡镇卫生院里，一产妇在产下女婴之后，被家属发现陈尸手术室，而医生护士都没有了踪影。(详见本报昨日10版)

  这样的怪事，即使在我们这个喜欢出人间奇迹的地方，也不多见。当然，事发之后，主治医生和护士们，显然不会因为一走了之而真的“了之”了，该卫生院也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之中。该怎样善后，估计当地政府会相当头痛。

  不要说一个乡镇卫生院，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医院，也不敢说进来的病人个个康复。手术台上死人，无论在哪个医院，都是会发生的事情。尽管产妇生产，在现代医疗条件下，不再像中世纪那样是过鬼门关，但是，赶上一些特殊情况，比如产妇有先天疾病，或者药物有了问题等，也可能会出事。当然，医疗事故的可能性也不小，尤其是在当下，医院和医生向钱看，责任心下降，手艺不精，就更加危险。

  但是，无论产妇之死，是由于何种原因，医护人员总得面对，不能说三十六计走为上。就算产妇之死，真的是由于你们的过失，心里发虚，你又能走到哪儿去呢？总不能从此逃亡，不见天日吧？如果真的选择了逃亡，岂不让人怀疑你是谋财害命？当然，我相信，一走了之的医护人员，过不了多久，肯定还是会回来的。他们当时选择逃走，除了责任心缺失之外，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某种莫名的恐惧，一种不敢面对产妇家属的恐惧。这种恐惧，跟多年畸形的医患关系大有干系。

  好些年来，很多地方的医院，出现了很奇怪的现象，只要病人死在医院，不管是不是医院的责任，家属都要闹。不管手术之前签了多少条款严密的协议，家属就是闹。一闹，尸体成了最好的道具。家族势力强大的地方，甚至能把医院搅得天翻地覆，人人自危。专门性的“医闹”，已经组织化，公司化。面对这样的局面，有地方的医院甚至要跟公安局结成关系单位，请公安局的人到医院兼职。

  虽然说，这样的闹，肯定是不对的。但今天这个局面，也是医院多年来唯钱是从、责任心下滑、医德严重缺失所必然要品尝的恶果。不是所有的医院都不负责任，也不是所有的医生都缺少医德，但是，医院方面毕竟是医患关系的主导者，医院和患者之间存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称，所以，当出现医院把病人当摇钱树，不是治病而是弄钱，甚至坑患者的现象时，扩散的效应是巨大的。加之现在医院以药养医的现象相当普遍，责任心下降的现象也相当普遍。对于医疗事故的鉴定，总是老子鉴定儿子。所以，患者和患者家属，对医院存在普遍的不信任。有关系的，找到自己熟识的大夫，不仅是为了走后门，更是为了让自己的心里踏实一点。至于没关系的，就只好听天由命了。这样的普遍不信任医院的情况下，只要病人死在手术室，家属第一个反应，就是医院有了问题。如果为这个手术花费不菲，甚至红包都给了，那么，患者家属就会更愤怒——拿了我们的钱，还把我们的人给治死了！

  所以，医院不合理的高收费，拿红包，因此而导致的责任感缺失，实际上都是暗藏的炸弹。这个炸弹，让原本正常的医疗秩序趋于不正常，久而久之，医院里以后就不能死人了，到了这个地步，医生难堪，医院难堪，而主管医院的政府也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