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间小屋,燕子却感到屋子是个魔鬼的大嘴,让人害怕,唯有陈晶在照片里微笑。燕子抱着小超凡,擦了擦相框上面的灰尘,怎么也不会相信晶姐会进监狱。在她心里,晶姐仿佛还在上班,在回家的路上,又去卖衣服,又站在面条铺前买面条……现实是残酷的,晶姐不会回来了,燕子抱着相框失声痛哭。
在燕子心中,陈晶不是母亲,胜似母亲。现在她有了难处,刘老师知道吗?她爹娘知道吗?得赶紧告诉他们,看看有没有办法?
燕子收拾好小超凡的衣服、尿布,抱着他走出了家门,挤上了通往许都的火车。
刘怀在学校的小屋基本上成了空巢,自从与郑向阳修复了关系,两人和好如初,他就吃住在郑向阳那里。
郑向阳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对刘怀心存戒心,让他吃饭拿饭钱,住宿拿店钱。只是不直说,而是变着法子给他要钱,他手里没有一分钱,自然就老实了。
一天,郑向阳垂头丧气地走进家,不停地唉声叹气。刘怀多次追问,郑向阳这才说,她经营多年的服装品牌,卖得一直很好,几年来市里有好几家商户都想争走,厂家今天来人,限她五天之内进三万块钱的货,否则就换人做,她现在手里还差一万块钱。
一向好充大的刘怀立马拍胸脯说,事情包在他身上。郑向阳问他钱从哪儿来?他说:“陈晶手里有五千块钱现金,还有五千块钱的货,货卖不了,她是厂里现金会计,不能先拿出来用一用?”
郑向阳又问:“她会让我用吗?”
“现在她急着把户口调过来,你不用问了。”
郑向阳笑了。
刘怀给陈晶寄去信后,接二连三打电话催,再一次打电话时,科里说陈会计请假出去了,他很高兴,以为陈晶嫌邮寄不放心,亲自送来了。他连忙把小屋打扫一番,等着陈晶的到来,左等右等,等来的是燕子进门放声大哭。他没好气地说:“在家还没哭够?来这儿恶心人!”
燕子向他诉说陈晶的遭遇,把房子的钥匙和小超凡交给他。刘怀傻眼了。
六十
正当“淇上春风涨”之时,淇河养殖业公司的活鸡销售也在广州、武汉、南京、上海等地打开了市场,天天发货还供不应求,农村联营户也在稳步发展。公司饲料车间机器轰鸣,孵化车间“叽叽喳喳”叫声不断,大门口车辆出出进进,人来人往,门庭若市。韩振昌为发展业务穿梭于各城市之间,韩振淇一天到晚忙于接待工作,连回家看看爹娘、跟三爷说说话的空都没有,更别说下去指导农村联营户养鸡了。
清早,小满囤慌慌忙忙跑来,一进门就说:“大哥,不好了!俺爸让你赶紧去看看,俺的鸡生病了,你快点儿去吧。”
“人还生病,鸡能不生病?让路兽医先去看看,我接待个北京来的记者,改时去。”韩振淇说。
满囤跟路兽医走了。中午路兽医回来时说:“鸡的病症像感冒,有病的鸡都打了针,饲料里又掺了些抗病毒、退烧药。”
第二天,三爷天不亮也找来了,他喂的一棚鸡也病了。韩振淇让三爷坐下,吃过早饭后一块儿过去。小满囤又跑来了,提着两只死鸡,一进门就扔地上,没好气地说:“叫你去你不去,昨天打针的鸡都死了,你看着办吧!”
韩振淇掂起死鸡,瞅着像是感冒呀,路兽医是经验丰富的老兽医,咋就没治住呢?他皱起眉头,问三爷他的鸡是不是也是这病症?三爷点点头。他让路兽医把鸡拿去解剖化验。祖孙三人顾不上吃饭,一同向鸡棚走去。
孬牛的鸡棚里,上千个小生命在与死神抗争着。一只只毛色脏乱,颜色发紫,不停地打喷嚏。韩振淇问这样的情况有多长时间了?孬牛说:“这谁知道?它又不会说话。昨天来的那位兽医真是庸医,不治还多活几天,一治死得倒快了。”
韩振淇心里“咯噔”一下,这该不会是禽流感吧?现在医学界还没有特效药,要真是这样的话,恐怕这次得全军覆灭了!他从鸡棚这头走到那头,一言未发。
他离开孬牛的鸡棚,又走进三爷的鸡棚,说:“三爷,我只知道鸡生病了,还弄不清是得的啥病,不能再下药治了,得等化验的结果出来才能拿出治疗方案。”
韩振淇的脸色、反应,三爷都看在眼里,感到一阵胸闷,心说“毁了”。他又问:“石头,看来不像是白痢疾啊,是不是过去流行的鸡瘟?”
韩振淇神情凝重,说:“我看这鸡的症状跟禽流感很相似,这种病是全世界的专家都没攻破的难关。”
“石头,既来之,则安之。事来了就不要怕,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即便是——有啥好办法没有?”
“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把公司联营的鸡全部回收,用火焚烧、深埋。另一种办法是任其传染下去,最坏的结果就是所有的家禽、家畜死得一只、一头都不剩。万一传染到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三爷弄不明白:“这种病是咋得上的?”
韩振淇说:“目前还说不清楚,其他禽类传染也可以造成,咱淇河是鸟类南来北往的栖息地……”
话还没说完,小满囤插话说:“我想起来了,十几天前,咱村几个小孩儿在淇河边玩,看到地上有一只死了的灰喜鹊,他们还纳闷,这只喜鹊也没外伤,怎么就死了,有一个调皮的孩子还把死喜鹊扔进了淇河。”
一阵阵眩晕向三爷袭来,他喃喃地说:“看来这次又要倾家荡产了!”
韩振淇心情沉重,没有注意三爷的脸色,说:“三爷,我先回吧,化验结果一出来,我就带着药赶过来!”说着,走到了鸡棚门口。
三奶拄着拐棍迎来说:“小——,晶晶还没信儿?工作都恁忙?过年也不说来家看看?都老大不小了,也该典礼了。你跟小昌都是和尚转生的,比着打光棍。”老人盼着孙子能给她一个满意答复。
韩振淇无话可说,看来,三爷两口子还不知道陈晶的情况,在这大难临头的场合下,他不想给她老人家冰上加霜,他强装笑脸说:“三奶,有空晶晶就来看您!三爷……”他一扭头,只见三爷脸色蜡黄,满头大汗,不由叫了一声,“三爷你咋了?”
三爷难受得蹲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他摇了摇头,咬着牙没有回答。三奶慌了,连声问:“你咋了?你咋了?”
韩振淇把三爷搀到床上,他觉得三爷也许是心绞痛、心肌梗塞。他果断地说:“三爷的病必须马上进医院抢救,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您先看着三爷。”说着奔出鸡棚,一看孬牛鸡棚门口有辆摩托车,喊了一声说,“孬叔,俺三爷有大病了,骑骑车。”飞一般地骑着冲了出去。
孬牛、小满囤都朝三爷的鸡棚跑来,一进门,孬牛就喊:“三叔、三叔,咋不好受?”他看三爷已经说不出话,知道不是小病,对儿子说,“快去家叫人!”
满囤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韩世儒、韩世信、韩世诚家里的人都跑来了,把小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急得直搓手,等着救护车和韩振淇的到来。
韩振淇开着公司的小车飞驶过来,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人们让开屋门,做好送三爷上车住院的准备。
韩振淇从车上跳下来,拿着一瓶药走到床边说:“三爷,你先含化这两片急救药。车来了,您听。”
救护车赶了过来,医生根据韩振淇电话中描述的病状带着药来了,确诊是心肌梗死,立即挂上液体,把三爷抬上了救护车。
三爷被拉到了医院急救室,挂上了氧气,虚汗慢慢消了,脸色渐渐恢复正常。韩世信拿着住院手续推门进来,走到床边问:“爹,轻点儿了吧,医生说,等控制住后,让转院到省城的大医院全面检查一下。”(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