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拿过来了,陈保省接过来一看,醒目的大字标题《田大师落网记》——“田大师”看相、看风水骗取钱财,被判刑十年。
他仰面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活该!不用说,是兆扬送来的,他没脸见我!”
病房的门开了,韩振淇走了进来,陈保省两口笑脸相迎。
“出院手续都办好了。往家走吧?”
小车驶出了城区,奔驰在宽阔的大道上,转眼就来到了一座小洋楼前。陈保省感慨说:“到家了!”
两层小楼,红瓷砖墙面,铝合金窗户,分外漂亮。院内水泥漫地,花池、绿树、石桌、圆凳井然有条。走进屋里,瓷砖铺地,雪白的墙壁,新添置的家具,应有尽有。
陈保省从院子到屋里,细看了一遍,赞不绝口。
听说韩世诚两口子来了,村干部都来了,孬牛也来了。孬牛一进门,紧走几步,上前握住陈保省的手,问长问短,掏出高级香烟,送到陈保省的面前。陈保省摆摆手说,医生不让抽。孬牛拿着烟让了一圈后坐下,问起他的病情,说:“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来到家了,老少弟兄坐一块儿,一笑百病了,啥病都没有了。”
一会儿来了一屋人,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陈保省两口感到很高兴,有种归宿感。陈晶妈拿出水果、糖块、香烟,递给前来看望的人。陈保省深有感触地说:“出去几十年了,喝遍天下的水,还是家乡的水甜。”他谈起石头、小昌,眉飞色舞,可始终没提晶晶一个字。来看望的人站一会儿,吸根烟,找个借口走了,一会儿又有人来了,陈保省对来看望他的人感激不尽。
韩振淇在厨房忙了一阵后,端桌上几个凉菜、几个热菜,提上一瓶茅台,让大家都坐。孬牛见酒走不动,他拉这个,让那个,主动坐下,提壶给大家倒酒。酒倒好了,他端起酒杯说:“二哥,你回来,当兄弟的很高兴,先干为敬,我先喝了。”一扬脖子,一杯酒下肚了,接着又是一杯,一连三杯,杯杯有词。
石头娘与晶晶妈没有坐桌,两人像是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语。两人的话题集中在小超凡身上:“嫂啊,我八辈子都说不完你跟大哥的好!要不是你帮忙把这小家伙弄来,我都难活到今天!养活个哑巴孩,比添一顷地都忙。”
“真是老天爷饿不死没眼的乌鸦,专省力呢,好吃好喝,一夜不尿到天明。跟晶晶一样,嘴巧,教啥说啥,谁见了谁喜欢。今天小满囤又把他背走了,说是去河里给他捉鱼,骑在他舅的脖上笑眯眯的。一大晌了,也不说回来,不见人长,光见衣裳短。谁见了都说长高了,腰也粗了。”
酒过三巡,孬牛几两酒下肚了,他刚要提着酒壶倒酒,小满囤扛着小超凡进来了,进门就喊:“爸,还喝呢!公司的车在鸡棚前等过秤呢,快去吧!”
孬牛寒暄几句,离开了酒桌。陈保省看着孬牛的背影说:“我看这家伙现在的气色正了,也喂小鸡了吧?”
韩世诚说:“老牛变性,孬牛这头踢人撂套的牛,这几年也正经干了,盖了跟这一样的两层小楼,买了拖拉机,喂了几棚鸡,每月要见几万块钱。前天不知在哪里喝酒了,见我说,‘大哥,不喝酒了,你侄满囤光吵我。过年打算给满囤买辆小轿车,跟俺石头侄商量商量,看买个啥牌子好。’”
一位村干部说:“他的时光能过了。地也不少打,现在种地就跟玩一样,犁地、收割、播种都是机器,旱了水泵开开,坐地头就行了,有草打遍除草剂,人不忙,粮食产量蛮高,就该人享福呢。”
陈保省把酒杯举过头说:“我听说三叔去世了,我哭了好几天!三叔,您侄在外几十年没忘槐树庄的养育之恩呀,每次做梦都是老家的事,始终没忘您的恩情呀!谁都知道槐树庄有今天的变化,军功章里有您的一半。我不如大哥,他几十年来,一心扑在为全村人服务上;我几十年来,一直在寻求自己升官发财上,路不相同,结局各不尽然。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打算喂几棚鸡,雇几个工人来给我打下手,重新搞一番事业!”说罢,把酒朝三爷长眠的方向撒在地上,眼泪汪汪。
韩世诚笑笑说:“兄弟,三叔在天之灵看到你回来也会含笑的。他临走前还提到你,说你脑子灵活,是块好钢。人生就像淇河里的水一样,流过去了,就再也流不回来,过去就过去了!”
随后,世儒、世信,就连银贵也来看望了,屋内又是阵阵寒暄声。
七十四
刘怀与郑向阳重归于好,办了结婚手续,走进婚姻的殿堂,理应夫唱妻随、恩爱美满,可是,两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破镜即便拼到一块去,当中那一道缝隙却始终存在,无法弥合。一句话,他们各有所需,各有所求,自然是貌合神离。郑向阳想的是,要想让刘怀听使唤,不花心,常言说,人怪有点钱,马怪有点膘。经验告诉她,让刘怀成为一个穷小子比上保险锁都保险。刘怀的初衷可不是当穷小子,他要借助于富婆的条件,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
结婚之前,郑向阳提出来,家里的一切经济由她掌管,刘怀的工资由她去领,开支由她说了算。刘怀身居人家的房中,嘴里吃的,手里拿的,身上穿的,都是人家的,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他都一一答应了。结婚后,郑向阳清早起来,第一道程序就是把刘怀的衣兜里外翻个遍,只留下五块钱。第二道程序是告诉他今天干啥。第三道是晚上落实这一天干啥了。实话说一万遍都不会变样,谎话一遍一个样,因为一句谎话,两人经常舌战到半夜,甚至第二天睁开眼睛又接着战。郑向阳要落实个水落石出,刘怀是有嘴不能自圆其说。本来就没有愈合的伤口,越拉越宽,两人的心,离得越来越远。
陈晶与他生活几年,没有一句刺伤他的话,没有一句不尊重他的话,从来没有掏过他的衣兜,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去向、与他人的交往。她为刘怀生儿养子,为刘怀坐牢……人总有良心发现的一会儿,刘怀想起陈晶,时常黯然泪下。
陈晶与郑向阳两人的修养、气质、为人处世反差很大,也成为他与郑向阳爆发战争的导火索。
民间有句老话,要想一天不安宁,就喝醉酒;要想一年不安宁,就拆旧房盖新屋;要想一辈子不安宁,就换老婆。战争又开始了,两人重复的是那句老话,郑向阳说:“我不能让你拿钱去搞女人!”
刘怀说:“我一个大学老师,不能让你拴在裤腰带上!”
无聊的吵嚷,从晚上一直持续到深夜,清早起来,继续开战。各人做各人的饭,各人洗各人的碗,宛如路人。
快到元旦,郑向阳来了个绝的,把刘怀的东西扔在门外,门锁换了,雇俩人看门市,自己坐飞机到海南观光去了。临走时,拐到学校给刘怀留下一句话:“让你也尝尝被人抛弃的滋味!门锁我换过了,你只要敢动我的门,小心你的狗腿!”
刘怀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放声哭了起来,哭起贤惠的前妻陈晶,她一人在默默地承受着牢狱之苦!想起嗷嗷待哺的儿子,心中更如刀绞一般。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刘怀梦见陈晶在监狱中向世人控诉世态炎凉,控诉判案的不公,也有对他的唾骂!哎,如果不是为给郑向阳弄那一万块钱……刘怀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坐起来满头是汗,再也睡不着了,只恨天亮得太晚。
刘怀第一次走进豫北女子监狱,以老同学的名义探监,找到了狱政科,详细询问陈晶的情况,当得知陈晶的案件已经平反,要不是元旦文艺晚会有她的歌唱节目,早就出狱了。刘怀兴奋异常,心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天总是眷顾着自己。”
他暗暗为自己庆幸。
杜干警走到陈晶的跟前说:“你的老同学来看望你了,许都商专的,叫刘怀。”
陈晶一听到刘怀两个字,没好气地说:“他来干啥,还嫌我死得慢呢?”
稍停片刻,她又问,“他在哪里?我去见见他。”(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