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山野，一间小屋前的一棵桂花树下放着一把躺椅，一位神态安详的老头每天躺在椅子上看书。

　　有一次，他跟我谈起他的经历。他说：“我是蒋介石的老乡，7个哥哥全是国民党党政要员；我却在13岁时踏上革命道路，参加了游击队，当上新四军的交通员，后来随军转战北上。抗美援朝时，我随志愿军入朝作战，获得很多勋章和证书，至今仍保留着一个军用水壶和一条军用毛毯。

　　“土改运动中，我有5个兄弟被处死，父亲在悲愤交加中病死。我25岁当了副厅长，1957年反右运动开始，我成了右派，下放到你们村子里劳动；5年后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判刑15年。妻子和我离婚，我带着8岁的儿子接受劳改。母亲不堪苦痛，入了佛门。儿子是‘黑五类’子女，从小没饭吃、没书读，也没衣穿，在海边帮人家撑船做苦力。撑船的橹和桨长期顶在腰部，使他处在发育阶段的稚嫩的肝脏受到严重的伤害。

　　“1978年，我获得平反，儿子进入省公安厅工作，一年后查出肝病，两年后死了。从此我没有了亲人。此后，我花了十年时间写了一本书，却被出版社弄丢了。丢了就丢了，我也不再写。稍后，我又来到这里。你知道吗？这里是我劳改的地方，乡亲们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这里山野的风光，就又来这里了。”

　　我正要表示同情他时，他突然问：“你说，现在对于我来说，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最珍贵？”

　　我摇了摇头。

　　他说：“多了，阳光雨露、清风明月、早晨黄昏、海浪沙滩、山中的空气、田里的禾苗……这些都是世上最珍贵的。”

　　他笑了笑，又强调说：“原来，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都是免费的。”

　　○王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