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晨报记者 柯其其 被采访人:洪智宾 男 20岁
听家人说,我出生第十八天就高烧不退,因而烧坏了我的小脑。当时医生说即便救回我这条命也会成为废人。家人在经过了痛苦的抉择之后还是觉得救人要紧。人治好了,毛病也落下了,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走路还不太稳、写字还歪歪扭扭的原因。
听妈妈说,当医生告诉她,我被确诊为脑瘫,可能今后的生活都无法自理时,妈妈犹如坠入了万丈深渊!那一年,妈妈刚刚26岁,还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的年轻母亲。她告诉我,那时候她每晚都抱着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看着连头都抬不起来的我,她当时下了决心:治病,给孩子治病,再苦再难也要让孩子站起来。
从那时起,妈妈和爸爸就带着我,开始了漫漫求医路,我们去了北京、上海等地治疗,所有可能有治疗效果的治疗方法都试过了。开始妈妈爸爸还心怀希望,总觉得过段时间我会慢慢变得正常,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那些年,妈妈已经记不清跑过多少医院,让我吃过多少药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变卖完了,可我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最后,妈妈不得不相信了医生的话,脑瘫儿的康复只能寄希望于家长长期不懈地对患儿进行康复训练。但谁都知道,那是一个漫长的、不可预知的过程,需要父母和家人作出极大的牺牲,这种牺牲和坚持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可妈妈没有抱怨,她总是说:“孩子,妈妈不会放弃你,妈妈只恨自己为啥不能代你受这样的罪。”
没有人能够想象的到脑瘫儿的康复训练有多么艰难。
为了能让我学会走路,妈妈花了大量时间来帮助我训练。刚开始进行康复训练时,我怕摔倒,不肯配合,妈妈就说:“如果你想像其他小朋友一样会跑会跳,你就必须学会走路。”在妈妈的陪伴和坚持下,我开始学走路,一开始我常常摔跤,妈妈总是鼓励我说:“孩子,咱们一定要坚持,你学会走路,就不用大人抱了,就能去外面和小朋友一起玩了。”我终于在4岁的时候学会了走路。
因为身体的原因,我经常被人嘲笑。上幼儿园时,老师领着小朋友做游戏,我只能一边待着,我也曾请求加入到游戏中来,可老师说:“你看着大家玩儿就行了。”我的心好疼,为什么我不能跟大家一起玩耍呢?为什么我就不能有快乐呢?这使我变得很自卑。
上小学时,没有学校肯收像我这样的人,妈妈使劲求人家,我才入了学。但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也不愿意与同学们交流。那时候,虽然家人很关心我,但我非常脆弱和敏感,别人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能让我想很多。“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直到小学三年级,我遇到了姚斐老师,姚老师的出现让我看到了阳光和希望。
当时的我几乎处于自闭状态,每天坐在教室的墙角像个可怜的多余人。为了让我融入班级这个大家庭,姚老师经常在课余时间关心我。她对同学们说:“谁都希望自己是一个健康的人,但不幸来临了,让你身患疾病,你已经很痛苦了,如果这时候大家还歧视你,嘲笑你,你不难受吗?咱们以后都多帮助智宾,让他也成为一个快乐的孩子。我先谢谢你们了!”
虽然姚老师很关心我,但最初无论她为我做什么,我都很冷漠地装作好像没有任何感觉。直到有一天放学突然下雨,姚老师送我回家,当看到老师为了让雨伞遮住我,自己的衣服都快被淋透时,我第一次主动对老师说了声“谢谢”。姚老师对我非常好,她看到我写的字难看,就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地教我写。只要有时间,姚老师就跟我聊天、教我学习、陪我玩掰腕子的游戏。在姚老师的帮助下,我的成绩很快就上去了,人也开朗快乐起来。
父母在生活中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但姚老师却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别人给我的是可怜和同情,但姚老师给了我理解和鞭策。有一次,轮到我所在小组值日,我觉得自己是个残疾人,就在一边玩卡片,当姚老师问我为什么不进教室帮同学干活时,我说:“我能干啥?在家我什么也不会干。”听到我这样说,姚老师有些失望,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画片,狠狠地甩在地上,当时我就哭了。姚老师说:“哭什么哭?你还算得上男子汉吗?只会自己可怜自己!在家爷爷、奶奶、父母护着你,连妹妹也让着你,在学校同学帮你,老师疼你,可大家能跟你一辈子吗?一个人要想让别人看得起,首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老师之所以严格要求你,是因为在老师眼里你跟其他同学一样是个正常人,你有什么理由把自己当成残疾人?难道你连擦桌子的能力都没有吗?那还谈什么长大后自食其力?”连珠炮般的呵斥使我平静下来,我什么也没说就回教室擦窗户了。事后姚老师对我说:“孩子,记住,没有人该去为你做什么,因为生命是你自己的,你必须为你自己负责任。其实,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它就藏在每个人的心中,如果你感到自己不幸,那是你没用心去热爱和善待自己的生命。”
姚老师的话虽算不上如花妙语,但就是这段平白朴实的话,它犹如一杯清水,别人可以毫不在意,而对于一个在沙漠上迷路的人来说,它已不单纯是一杯水,而是有救人之用的圣水了。它让我知道身体残疾不可怕,但精神上不能残疾。虽说姚老师已很多年不教我了,但她一直在关心我。我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能学会走路,能和正常孩子一样读书,能自己照顾自己,这在别人看来近乎“奇迹”。我知道我之所以能够这样幸运,是因为身边有爱我的父母和老师,如果没有他们一直支持我、帮助我,我可能现在还躺在床上。
这些年妈妈总鼓励我说:“好孩子,你是最棒的,妈妈相信你一定能站起来,一定能自强自立。”
我现在每天都坚持锻炼身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找一份工作;等我挣到钱了,我要给妈妈、爸爸还有姚老师买好东西,感谢他们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我想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能养活自己,将来也能依靠我的双手来照顾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