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首就是半个世纪

　　奶奶生于1926年，属虎，如果现在还在世的话也有83岁的高龄了。听奶奶讲她祖籍在山东青岛，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奶奶的父亲在清末时考中过进士，奶奶家在当地也算是一个名门望族。奶奶的父亲娶了好几房姨太太。在这个大家庭中奶奶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也就是我的舅爷。舅爷也属虎，比我奶奶大12岁。奶奶的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加上世道混乱，奶奶的家很快就败落了。偌大的一个家只有奶奶的母亲在苦苦地支撑着。

　　后来奶奶的母亲也身患重病，她弥留之际把舅爷叫到了身边，指着才两岁多的奶奶说：“以后娘不在了，你就只有你妹妹一个亲人了，你和妹妹都还小，可是娘不能看着你们长大了。人都说长兄如父，你妹妹就交给你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一定要照顾好她，等她长大成人后给她找个好人家，娘也就安心了。”交代完毕后奶奶的母亲就西去了。

　　那年我的舅爷14岁，还是一个毛头小子，但是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舅爷就已经开始学谋生之道了，他在一家膏药房当过学徒，卖过膏药，受尽了膏药老板的剥削，但是他为了能让奶奶吃上一口饭硬是忍了下来。后来，舅爷参了军。那年舅爷16岁。

　　从那时起他便带着奶奶开始了漫长的军旅生涯，辗转全国各地。但他始终没有忘记教奶奶读书写字，因为他认为读书才可以让一个女孩儿更有涵养。后来军队有规定一般军人不允许家属随军，舅爷只能将奶奶托付给一个受伤退伍的战友。兄妹分别时，舅爷给了奶奶一张他穿着军装的照片，说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去接奶奶的。谁知道兄妹这一别竟然长达半个多世纪。那年奶奶才6岁。

　　舅爷的那个战友是河南滑县的，奶奶便和舅爷的战友来到了河南滑县。听奶奶说，后来舅爷给他的战友陆续来过几封信，信上说他在部队被推荐上了黄埔军校，后来跟随部队去了贵州。由于在战争年代带个女孩儿很不方便，所以舅爷希望战友能多照顾奶奶几年。再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再也没有舅爷的消息了。

　　舅爷那个战友的家也不富裕。在奶奶12岁那年，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便把奶奶给了邻村的一户人家当了童养媳。离开舅爷战友家的时候，奶奶只带上了那张舅爷的老照片。

　　■坚强活着只为了再相聚

　　12岁的奶奶来到了爷爷家，按当时的习俗，成了亲就要分出去独自生活，于是奶奶和13岁的爷爷便开始了艰辛的独立生活。分家时奶奶只分到一亩地、一台纺棉花机及两把锄头。当时的农民都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时还可以勉强度日，遇到不好的年份连肚子都填不饱，于是奶奶不得不去富人家纺棉花勉强糊口。后来日本人来到村子把爷爷抓走去修了一段时间碉堡，家里少了一个主要劳动力，日子就更难过了。因为吃不饱饭奶奶的腿都浮肿了，可是她却坚强地活着，因为她在等待舅爷来看她，尽管当时没有任何舅爷的消息。奶奶多少次抚摸着舅爷的照片眼泪婆挲。

　　1959年奶奶跟着爷爷来到了鹤壁，她的上衣兜里依然揣着那张犯了黄的舅爷的照片，她时不时地拿出来看两眼。“文革”期间，奶奶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庭，偷偷地把那张照片给烧了，听爸爸说奶奶是含着泪烧的，烧了之后整整一天她滴水未进。伴随了奶奶几十年的，唯一可以抚慰思念之情的照片就这样被付之一炬，奶奶能不伤心吗？奶奶在那个年代也只能把对舅爷的思念之情深深地藏在心底了。

　　■两位老人鹤城圆梦

　　我小时候奶奶总喜欢给我讲舅爷的事，也许是奶奶的思念之情感动了上苍，1995年3月份老家突然来人了，带来了一封奶奶盼了60多年的信——舅爷的寻亲信。奶奶把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奶奶失声痛哭，从来不沾酒的她那天破例地喝了两杯白酒，嘴里不停地唠叨着：“60多年了，哥终于来找我了，哥没有骗我。”两个月后舅爷不顾80多岁的高龄迫不及待地从台湾赶来了，两位老人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舅爷嘴里不停地说：“秀（奶奶的小名），我终于找到你了，娘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了，这几十年哥对不住你啊！”虽然舅爷在台湾待了几十年，可他浓浓的山东口音依然未变。

　　舅爷讲，他自从和奶奶分开后就去黄埔军校读书了，毕业后随部队到处辗转，后来又被调往贵州，因为战事繁忙，又远离河南，就没有机会去接奶奶了。他1948年从贵州去了台湾。由于当时大陆和台湾不通音信，也就没有办法再寻找奶奶。后来，海峡两岸恢复通信往来后，他才开始通过各种途径寻找奶奶，一直到1994年他联系到了他的那个老战友，打听到了奶奶的下落，这一晃就是60多年啊。奶奶也由一个当初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舅爷在鹤壁待了两个星期，在这期间他领着奶奶逛了北京，圆了奶奶多年的进京梦。唯一遗憾的是舅爷没有带上奶奶回山东老家看一看，也不知道奶奶父母亲的墓现在还有没有了！

　　相聚的时间总是显得很短暂，一转眼两个星期就过去了，用奶奶的话来说就是半个多世纪想说的话用两个星期是说不完的。舅爷离开鹤壁前对奶奶说：“秀，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好好保重身体，有机会的话来台湾看我！”

　　2004年奶奶得了重病，在昏迷中还一直喊着要见哥哥，可是奶奶最后也没有完成这个心愿，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现在大陆游客可以去台湾旅游了，如果奶奶还在世的话一定会去台湾看舅爷的。”遥远遗憾地对记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