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区 娜娜

　　在我们的村子，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哪户人家要是没有男孩，出门说话都抬不起头。妹妹的出世让爹娘增添了一份沉默。那时候，国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我被送到了亲戚家寄养，爹娘带着妹妹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的童年只有黑色，不知道爹是谁，忘了娘长什么样。我整天上树，下河，打架，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孩子有糖豆吃，口水打湿了脚丫子。偶尔还会偷大姑压在箱底的零钱，却不知道一角钱和一块钱哪个面值大。大姑不识字，我的学习一塌糊涂。打架时，我的头被砸了一个大口子，伤好了大姑还不知道。

　　后来见到爹娘时，弟弟已经一岁了，家里盖了房子。爹娘把我接到家里才正式上了学。妹妹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我怎么也比不过她，为此我打了自己好几次嘴巴。

　　那几年生活过得很艰苦，爷爷病逝时家里欠了好多钱。爹娘总是打架，有一次我拿着菜刀砍爹，说我要像男子汉一样保护娘，甚至有一次我拉着妹妹要自杀。

　　我知道爹恨我，爹要我搬很重的木头，我搬不动，爹骂我没用，我流着泪搬，手磨出了血。

　　爹常年在外打工，娘忙着地里的农活，我带着弟弟上学。我在上面听课，弟弟在桌子下面玩书。有一次，正上课时弟弟大声地说：“姐姐我想尿尿！”把我吓得脸都白了。

　　中学三年是最艰苦的，那时村里没有马路，下雨了要自己扛着自行车上学。有一次下雪了路滑，我摔到沟里滚出去好远。车子坏是常事，有时我要徒步走上十几里路上学。

　　由于我没考上县重点高中，爹不让我上学了，娘说娃儿学习刻苦不上可惜了。我想上高中考大学，我求爹给我一次复习的机会，爹说我不是那块料。我妹妹学习特好，爹料定妹妹能考上，说要我走另一条路，就这样我上了卫校。

　　中专三年很快过去，我考上了一所科技大学大专班。入学那天我一个人提着两个行李包去学校报到。第一学期我考了年级第三名，得了1200元奖学金，我给爹买了双“强人”牌皮靴，爹看了直骂我是败家子乱花钱。考本科那天，同学的家人都在门口端水送饭，我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夜，别人哭是因为没有考好，我哭是因为家里没有人知道我考本科的事。

　　我和妹妹同一年考上了本科，爹说家里的条件只能供一个人上大学，就这样妹妹读了本科。我故意找了个离我家很远的军人男友，因此爹不肯给我找工作。一个朋友介绍我去浙江一家医院外科工作，爹打了我三个嘴巴，说我是逆子，还要我走了就别再回来。我发誓从此我是个没爹的孩子，那年我20岁。

　　后来，想到生我养我的爹也非常不容易，忠和孝之间我选择了孝，把所有的军功章还给了男朋友。我答应爹不再和他联系，爹托人给我找了工作，在一家中心医院当外科医生，直到现在。

　　工作第三个月，爹来单位看我，他握着我们主任的手说：“娃儿不懂事，没见过世面，您要多包涵她，我把娃儿交给您了。”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开始理解奔波了一辈子的父亲，我理解他带我走的每一步，理解他的选择，理解他的斑斑白发，理解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他只是把沉甸甸的父爱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了。其实，我的父亲呀，他是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