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图画出来了,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先治坡、后建窝的原则,五年之内,使所有土地都能被灌溉。支部首先把河滩的土地规划成大方地,地与地之间留成大路或人行小道。路基垫高,路边修成小渠,渠边栽树。秋后,收完庄稼,一个生产队平整一块大方地,一直平整到第二年的麦口。村里成立两个专业队:一个是林业队,负责培植树苗,栽树护树,常年不停。一个是修渠专业队,除收割、播种时回生产队外,其他时间修桥,用鹅卵石、沙子、水泥硬化渠道。平整一方地,水渠硬化一条,渠边栽树一行。机井、水泵、电力配套齐全。
得道多助,工程进展很快,五年不到,沙土飞不起来了,庄稼长起来了。一年四季,有风只见树摇动,不见沙飞扬。平整后的土地,实行科学种田,小麦亩产量能达到八九百斤,秋季玉米产量达八九百斤,部分地块能实现亩产超千斤。
村支部又把精力转移到村庄建设规划上,老街道进行改造,统一规划宅基地,每户15米长,15米宽。在老宅基地上翻盖也行,放弃老宅基地重划新地方也可以。
到了土地承包责任制后,农民种田的积极性充分调动起来了,土地的利用率前所未有,打下的粮食囤满缸满。农民手中的粮食不舍得卖掉,春节时家家杀猪宰羊,枣花大供,农民举杯谢苍天的嘴还没有合拢,又换成了夜夜愁。第二年粮食又是大丰收,卖粮食的车在粮管所门口排成几里地的长队。粮食在家放着泛潮、鼠吃、虫咬,成为农民的一块心病。
政府也采取了不少措施,把生产队时期的粮仓利用起来,但是杯水车薪,两三家的粮食就装满了。自己家的粮食粮管所来人过称后,付给款,仍放在自家粮仓里保管。庄稼年年大丰收,农民年年都为粮食出手犯愁,粮多为患成为历史上一大奇观。
人不见山长,猪不见人长,一晃到了石头、晶晶上初中的时候。石头上学时学名叫韩振淇,晶晶学名叫陈晶。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同上学走,一同下学回来,非常可爱。学校老师也很照顾他们,排座位时常把他们排在一张桌上。
夏天中午休息时间,学生往往是谁去得早谁睡在桌上,谁去得晚睡在两个凳子上。他俩不一样,把舒服让给对方,谁去得早,谁睡在凳子上。在学习上互不相让,一个比一个学习好,你追我赶,比翼双飞。到了考高中时,学校允许推荐学生免试上,韩世诚让晶晶妈到测绘队找找陈保省,看能不能回来一趟,找找人,对俩小孩儿照顾不照顾先不说,至少别让人家抢走名额。
有句俗话是,大树下面不会长大树,大人手下能成大人。陈保省第一次回家“夸官”时,在来回的火车上,一路扶老携幼,为旅客端水、扫地。还没有回到支队,一封《坐车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的感谢信就到了支队。在高级干部眼皮底下,做点好事是掩盖不住的。陈保省当了干部仍然坚持拿测绘人员的津贴,家属去了不报销车票,不起小灶,不收礼,不接受别人的宴请。吃、喝、嫖、赌、抽样样不沾。只要是领导安排的事,句句照办、件件落实、一丝不苟。尤其是领导安排的私事,比如老家来人买点儿化肥,老同学要些柴油,他都做得包领导满意。一遭生,两遭熟,慢慢深得领导的喜欢,随之而来的官运是芝蔴开花——节节高,一直升到正处级。自古道,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陈保省的朋友渐渐多起来,老乡、老战友、老熟人,只要来到陈保省的一亩三分地上,管吃、管喝、管住,热情有加。要油、要化肥、要钢材,有求必应。千里的朋友,千里的威风,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陈保省只要有求于他们,也是话说一句,呼风唤雨。回到槐树庄跟他们一打招呼,乡干部、县干部登门拜访,门庭若市,天天有饭局。
陈保省回来了,还没去活动,两口子就拌开了嘴。陈保省的意思是只说闺女一个,一个好说些,两个难开口;他妻子说,人心换人心,你不在家,大哥一家人不管买啥做啥,从来没忘过咱,就是吃个蚂蚱也没少过咱们一条大腿。要为难,不说都别说。陈保省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我看你真是晕得不轻!”从县里回来后说,“人家答应了,等考试后再说。”结果,俩人都被录取了,到底陈保省说没说石头的事,谁知道?这一年,槐树庄考上3个人,韩世信的儿子韩振昌也被录取了。
开学那天,韩世诚赶着平车,一车把3个人送到学校,嘱咐他们说:“要团结好,不要闹矛盾,离开大人了,有事多请教老师;有饭别嫌淡,孬好饭吃饱;钱、粮票不要分恁清。”
十一
有句古话叫“母以子贵”,也有句话叫做“前三十年看父待子,后三十年看子待父”。陈保省成了大干部,陈母教子有方,成了妇女效仿的典范,逢年过节,上级领导慰问,陈保省的朋友看望,大袋大米、大袋白面、大块猪肉、大桶香油,应接不暇。陈母阳间积德,寿终正寝,临走前还吃了碗饺子,又说又笑时一蹬腿走了。
陈保省痛不欲生,为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提出要大办丧事,让母亲走得风风观光。
为母尽孝无可非议,“慈鸟失其母,哑哑吐哀音;声声如告诉,未尽反哺心”,鸟尚如此,何况人乎?
韩世诚的意见是,人死如灯灭,老人入土为安,丧事宜小不宜大、宜简不宜繁。动用的人越多,越容易出事,人心难测,你有十件事,九件对住他了,一件事对不住他、得罪了他,办事时,他给你使个坏,你顾办事,还是顾处理事?陈保省不听,给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报丧;乐队请了三班,纸马、纸楼、金山、银山糊了半道街,柏木棺材,十六抬,槐树庄前所未有。
韩世诚既是孝子,又是总管,殡葬仪式,有条有理地将陈母送到坟地,打发西天上路。
当地有种风俗叫“落灶”,就是把抬灵柩的人、伙上的厨师、管账的和执客宴请一番,以表谢意。
陈保省拿出名酒、名烟,感谢大家帮忙。众人吃饱喝足后,管账的银贵一手拿着账单,一手拿着现金向陈保省交账说:“有福不在忙,无福跑断肠。大娘走时又给你带来个万元户。这是16380元,你点一下。”
抬棺材的人中有孬牛,听到这话,打着酒嗝,一晃一晃走到陈保省面前,用手指着陈保省结结巴巴地说:“死一个娘都、都成万、万元户,要是恁家、多、多死几个,还、还、还……”
触景生情,陈保省一看到孬牛,就想起了被他逼死的嫂嫂,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闭上你的臭嘴!要是解放前,我早崩了你!”
他还要说下去,韩世诚按住他说:“咱是办事,他值得搭理?”
“我咬死他都不解恨!这个流氓!”陈保省挣扎着要继续说下去。
“你再说下去,咱俩就不是弟兄了啊!”韩世诚也火了。
陈保省不吭了,脖子上憋出了青筋,脸色蜡黄。
孬牛鼓着个肚,手一伸一伸地点着陈保省的脸,喷着酒气:“你崩吧,你崩吧!你不崩就不是你娘养活的,不是你爹的儿!都、都是大家做的儿!”人们拦住了他。
陈保省的妻子跑过来说:“俺好酒好烟,让你喝,让你抽,让你骂人呢?”
“老二婆,你甭说那,拿好酒、好烟,那是你、你有。你、你婆死,全当给大家做、做做生日。茅台,咋、咋不、不拿出来?要、要不是看在俺韩家的面上,叫、叫几句大爷,也、也不来抬、抬……”
众人把孬牛推出门外,他挣脱开疯狂地向陈保省扑去:“你崩崩?韩家每人尿、尿泡尿,都、都把你冲跑了!”
陈保省气得眼珠都快憋出来了,他掂起一个凳子,对准孬牛的要害处,千钧一发之际,韩世诚一把抓住他的手:“放下!”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