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振淇的父母愉快地接受了邀请。许部长又问起三爷的身体状况,在场的韩家人都低下了头……
六十三
三爷出殡这天,韩世诚是孝子,也是总管。按照三爷的遗愿,仪式去繁就简,不惊动亲朋好友。许部长、黎书记等人都要为三爷送葬,出殡之前举行追悼会。
许部长、黎书记、市里的王书记、县里的刘书记都参加了追悼会,送了花圈。韩振淇代表韩家后代讲了话,他声泪俱下地说:“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是三爷走进鸡棚,开导、劝慰我;又是三爷,让我在徘徊的时候坚定了回来办养殖业公司的念头;三爷真是为公司操碎了心……”
小昌妈仰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听到韩振淇的话,心里特别反感,嘟嘟囔囔地说:“哼,啥大人啥小孩,就会说些能话!离开他个肮脏老头,地球都不转圈了?”
旁边的石头娘推了她一下说:“他婶,你说哪儿的话?活人还跟死人记仇,人家笑话不笑话!”
追悼会后,众人抬着灵柩缓缓走出村外,朝淇河岸走去,那里是槐树庄人最终的归宿地,三爷的大哥、二哥都在那里等着他,一路上,风不动、树不摇,大老远就听到淇河发出的悲咽声。
三爷的墓地还是韩振淇选的址,就在公司南面二百米一片树林里。韩振淇说,希望三爷能继续陪他迎接更为艰巨的挑战。送葬人到了墓地,灵柩落入墓坑调正方位时,总管“媳妇抓土”的话音刚落,世儒媳妇走到墓坑前抓了几把土,包在孝衫中。小昌妈也紧走几步,把孝衫一脱,抓了几把土包上就走。
所有的人都哭笑不得,连她丈夫和儿子也都看不过眼了。
孬牛把哀杖一摔说:“懂点儿规矩不懂?老公公死了,还穿得大红大紫,让人看不过眼!”
大家又是一阵议论。
按习俗,只有长子媳妇才有资格抓土,回家后放在香炉里,是对故去老人的怀念;或是撒在门后,据说可以抓财辟邪,小昌妈只知道抓财,才没有怀念三爷的心思。
以后的日子里,一出公司大门,韩振淇就可以见到三爷坟头上的招魂幡随风飘舞,它像一个守望者,守望着淇河上日出日落,守望着槐树庄的朝朝夕夕。
六十四
“禽流感”的阴影逐渐散去,淇河养殖业公司又重新振作起来。深秋的一天,淇河养殖业公司办公大楼刚刚落成,一位身材苗条、衣着不俗的年青女子走进公司的大门,径直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正在低头办公的韩振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啊”了一声,上前握住了那位女子的手。
来者笑着说:“哟,你可是握疼了我,师兄!”
韩振淇兴奋异常,连忙倒茶:“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喝水。”
不速之客正是许含之。
韩振淇见她一个人过来,有些奇怪:“你自己来了?怎么没同‘狂人’一块儿?”
“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何必要拉他来?”
难道他们分手了?韩振淇赶紧改变话题说:“听许老师说,你正在读研究生?”
“是。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
“不,不,欢迎,热烈欢迎。你能在这里住几天?我到宾馆给你开个房间。”
“哎呦,师兄,当老板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变大方了。搞事业不容易,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师兄要是不嫌麻烦,就在公司里安排一间房子,我跟你们公司的女同志同住,或是住你家,可以吗?”
“那不委屈你了?”
“你还记得我爸请你吃饭时,要我跟你养鸡的事吗?我很后悔当时没有跟你一块儿来创业。现在过来晚不晚?”
“不晚,不晚,求之不得。那你的研究生课程怎么办?”
“我已经改成不脱产学习了,以后要跟你同吃同住同劳动。”
一晃几天过去了,韩振淇忙完手里的活,陪许含之到淇河上玩。他俩穿过碧绿的树林,迈过软绵绵的绿草地,到了水流湍急的淇河边。许含之看着这远山近水、茂盛的植被、座落在河岸上的村庄、河中隐隐约约的倒影,一下子惊呆了,说:“哟,你就是在山水画中长大的?老天咋不把我降生在这儿?多美啊!我不走了。”
韩振淇微笑着说:“不是小瞧你,你的赞美还不到位。”
“还不到位?”
“且听我慢慢道来”,韩振淇很自豪地说——
“淇河是一条诗河、文化河,又是一条爱河。太阳出来时,林中百鸟朝阳;桑林中、竹丛中,青年男女迎着太阳歌唱,孕育出一批批诗人和歌手。当年,孔子拜谒比干墓后,站在淇河岸边,眺望远处的小舟,咏唱出‘寂寂桑中,巍巍上官,悠悠淇水,相思相恋’的诗句。《诗经》305篇,诞生在淇河两岸的作品就有39篇。
“药圣孙思邈来过,住在淇河沿岸的山洞中,熬药的火熏得山洞现在还是黑的;曹雪芹借他人之口,为大观园一景题匾曰‘淇水遗风’;《西游记》中有诗曰‘淇奥园中乐圣王,渭川千亩任分扬’;罗贯中途经这儿,相中了淇河的山水,在此写出千古不朽名著《三国演义》;《水浒传》里的诸多水泊也多受淇河美景启迪……淇河的神韵、秀美,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她的神圣、伟大吸引了一代代文学泰斗、巨匠前来朝拜观光。
“淇河的美景使高适诗兴大发,挥笔写下三十首诗;李白行至洛阳与杜甫相识,结伴到此来找王维,为这里的风光所倾倒,李白写下‘淇水流碧玉,舟车日奔冲’,杜甫写下‘淇上健儿归莫懒,城南思妇愁多梦’,王维写下‘屏居淇水上,东野旷无山’,都是千古佳句;苏轼、苏辙两兄弟常以竹自誉,驾船游淇河之后,终生不忘,留下‘唯有长身六君子,绮绮犹得似淇园’的句子;王安石也曾写下‘千枝孙峄阳,万本母淇澳’……淇河称得上三里一遗址,十里一典故,说不定咱脚下就有他们当年的足迹。”
韩振淇如数家珍,一口气讲出诸多名人轶事,如同河水中的涟漪,一圈紧套一圈。
河底的鹅卵石五彩缤纷,一群小鱼游来,许含之伸手从河底摸出一块石头说:“这块是不是雨花石?”
“不是雨花石,而是荧光石,也叫白火石。晚上拿起俩石头碰撞,会闪出一道道五彩荧光,还不烧手,比雨花石还美呢。”
“是不是以前人们打火用的火石呀?”
“不是,那是黑火石,这河里也有,不过现在没有人捡了。淇河里的鹅卵石五颜六色,相传,女娲补天用的就是这里的石头。对了,把你的纱巾解下来抛进河里,再捞出来时里面说不定会有几条小鲫鱼呢。“
许含之说:”还是你脱了衬衣抛下去吧。”说着,她的眼神落在河中一只红顶白颈的天鹅上,她没有再说下去,解开了画夹,蹲在鹅卵石上,以膝盖做画架,笔锋运转,不多时,一幅优美的风景画跃然纸上。画上那只天鹅是那样的夺人眼目,堪称神来之笔。站在一旁的韩振淇暗暗佩服。
许含之画完最后一笔,说:“老兄,求你配首诗吧。”
“你还不知道我作诗的水平,别贻笑大方了,我还是背一首高适隐居淇河时作的诗吧——
清晨泛中流,羽族满汀渚。
黄鹄何处来,昂藏寡俦侣。
飞鸣无人见,饮啄岂得所。
云汉尔固知,胡为不轻举。”
许含之还沉浸在诗情画意当中,韩振淇说:“你看可乎?”
许含之腾地蹦起来:“太好了!知我者,韩公也。”
河水静静地流着,两人顺着河岸,不觉来到了许沟村。(58)